100年前，德国动物学家、行为生态学创始人卡尔·冯·弗里希发现采集蜂在回巢时，会以“8字舞”的方式运动，从而向其他蜜蜂传递蜜源的消息。1973年，他因为这一发现获得了诺贝尔奖。

但蜜蜂的“舞蹈语言”究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后天习得？百年来几乎从没有科学家对此进行科学的证明。

跟蜜蜂打交道40年，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研究员谭垦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一问题的追索。通过多年来的实验研究，他发现幼蜂需要从小跟随成蜂学习跳舞技能，长大后才能精准传递信息，而成蜂的言传身教对幼蜂影响巨大。相关成果于2023年3月10日发表在《科学》封面上。这一研究也为昆虫的社会学习研究提供了一个崭新模式。

《科学》封面

蜜蜂的“舞蹈语言”也需要教

我们都知道，蜜蜂食物的来源是——花蜜。但是自然界的花朵盛开、凋落的季节不同。为了让蜂群有源源不断的食物，采集蜂通常会将蜜源的质量、方向、距离等信息传递给蜂群内的其他工蜂，以便于它们采集到花蜜和花粉。

对于距离蜂巢较近的蜜源，蜜蜂通常会利用圆舞来传递蜜源信息。除此之外，它们还会根据天空中太阳的位置，不断调整舞姿。当舞蹈蜜蜂的行动角度与重力线重合，就表明采集蜂要朝着太阳的方向去找蜜源；相反，若是头向下垂，则表明它们要朝着远离太阳的方向去寻找自己的食物。

太阳、蜂巢、蜜源间的角度关系及蜜蜂舞

到底在蜜蜂群体中这些不同的舞蹈语言是怎样形成的？

为了更好地研究蜜蜂舞蹈语言的形成过程，谭垦带领学生采取了一种新的方式，创建了全部由刚出房的幼蜂组成的蜂群。与在自然巢中成长的幼蜂比，这群宝宝的成长缺失了成蜂的陪伴。它们成长所需要的适宜的温度、稳定的食源均由人工提供。

通过比较，谭垦团队有了重要发现——实验蜂群中长大的采集蜂在跳舞时存在明显缺陷，舞蹈传递的食物方位、距离、质量等信息都不准，特别是蜜源地与蜂巢距离的信息，误差极大。

研究结果证明，社会学习对蜜蜂“舞蹈语言”的准确性有重要影响，幼教缺失对蜜蜂舞蹈技能产生终生影响。“其实，蜜蜂学跳舞就像人类学说话一样，新手向有经验的老师学，比它们自己独自摸索能更好地获得技能。幼蜂耳濡目染向长辈学，才能精准掌握语言的含义，如果幼教缺失，会终身影响语言的准确性。”谭垦说。

不怕蜜蜂蜇的大学教授

谭垦与蜜蜂之间的缘分已经有40年之久。

1983年，他从云南大学生物系毕业，之后被学校分配到云南省农科院蜜蜂研究所，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养蜂。多年来，与蜜蜂打交道越多，谭垦就越觉得这种社会性昆虫“有点意思”。

谭垦与蜜蜂

好奇与热爱是打开谭垦科学大门的钥匙。在他的眼中，相较于蜜蜂的养殖和产品生产，他更想知道，蜜蜂社会到底是如何持续运转的。

为了更好地开展对蜜蜂的系统性研究，谭垦几乎一有时间就泡在蜂房里。虽然每次实验过程中都有各种护具护体，但是被蜜蜂蛰早已成为家常便饭。最多的一次，谭垦身上拔出过20根蜜蜂的毒针。“被蜜蜂蜇多了，我怀疑我的体内已经对蜂毒产生了抗体。”谭垦调侃地说到。

在进行这篇《科学》论文预实验的那两年，养活一群没有“家长”照料的幼蜂就给谭垦研究团队制造了巨大的麻烦，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人这样搞过。

特别是刚出房的幼蜂很弱小，作为变温动物的它们对温度极其敏感，稍冷稍热都不行。而且，它们似乎因“感受”到父母不在身边而不安，小蜂王动不动就带着幼蜂群任性出走，最后不知所终。整整两年，科学家都在试着创造一个最适宜的人工环境，稳住这群没有父母管教的幼蜂，直至实验结束。在这其中，谭垦团队付出了无可比拟的努力与心血。

艰辛探索，终有所得。也正是因为他和团队所取得的成果，为业界认识蜜蜂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如今61岁的谭垦，仍旧痴迷在蜜蜂研究中。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在他看来，科学研究从来都是一场长跑，只要坚持下去，好事终将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