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国马赛，到意大利比萨，蜿蜒曲折的利古利亚海北面海岸是文人笔下的里维埃拉（Riviera），也是游客心中的蔚蓝海岸。在亲身体验了徒步、自行车、公路和铁路四种游览方式之后，火车成为我心中游览此地壮丽海岸线最恰当的途径。花上一天的时间，用几欧、十几欧，我们就可以饱览地中海风光，和铁路史上的浪漫奇迹。
这是三条总长571公里贯通的跨境铁路线，但由于“看点”实在太多，往往被拆分为几条短途游览线路：其中尼斯到蒙特卡洛，文蒂米拉到热亚那，以及莱万托到拉斯佩齐亚的三段最具特色。
五渔村的铁路路基是在沙滩上筑起的陆桥。 （沉白白供图/图）
在蒙特卡洛坐火车首先欣赏到的不是窗外的景色，不是“蔚蓝海岸快线”现代化的车厢，而是“找不到入口”的火车站。五月的中午，当我跟着地图和路标想要找火车站时，似乎所有的运气和灵感都离我而去：明明是对的方向，走到头却只有商店、住宅或购物中心。就这样围着不大的地方转了三圈，终于有好心的当地人带我从港口旁一个不宽的楼梯向地下走去，然后经过长长的自动步道、扶梯，七拐八绕来到山洞中的月台。让人崩溃的是，月台尽头的大门走出去有一个平台——这才是摩纳哥火车站的正门——它建在山上，混杂在其他建筑里。于是蒙特卡洛火车站在立体思维能力有限的我的头脑中，变成了蚁穴一样复杂的结构。
好在这里的列车时刻十分简单，只有一条线路和两个方向：文蒂米拉方向去往法国和意大利边境，戛纳方向最远到达马赛。即使像我一样在去往火车站的途中迷路也不用担心，两个方向的列车忙时每十五分钟一趟，闲时每半小时一班，错过了稍等片刻就是。
站在蒙特卡洛的港口抬头望向山上，一座飞架在半空中的桥藏在半山豪宅后面，十分险要，那是马赛—文蒂米拉火车线上两座隧道之间的铁路桥。坐火车从桥上经过，窗外是从空中俯瞰到的整个港口，以及蓝得层次分明的地中海。花上七欧元买一张去尼斯的车票，四小时的有效期可以在中间三个叫做“sur-mer”的车站上下：Villefranche-sur-Mer，Beaulieu-sur-Mer和 Èze-sur-Mer下车走走。Sur-mer是法语“在海上”的意思。这些海上小镇在1864年铁路开通之前还人迹罕至，但之后的一百五十年里它们成为了热门的度假胜地，吸引欧洲顶级名流。比利时利奥波德二世、拿破仑三世、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和维多利亚女王都曾乘着火车前来，在这里度过整个夏天。至今他们的肖像与故事还深藏在Villa高高的篱笆后面。
如果说尼斯到蒙特卡洛是属于名流们的火车线，文蒂米拉到热亚那则是属于平民的火车线。这条线路连接了法国蔚蓝海岸和意大利北部最大的港口热亚那，全天19个班次，近三小时的车程只需11欧。公交化的车票不设固定座位，右手靠窗的位子总是格外抢手，因为窗外有免费的海岸风景附送。
整个里维埃拉我最钟爱的火车线，不能免俗还是莱万托到拉斯佩齐亚之间那座“意大利铁路史上的里程碑”。它是意大利利古里亚铁路（热亚那—比萨）最后完成的路段，从1860年开工，到1874年单线通车用了16年，如果算到1970年复线全部开通，则整个建筑过程长达110年。它将五个藏于深闺的小渔村展现在人们面前，五渔村（Cique Terre）后来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和国家公园。
五渔村火车站。 （沉白白供图/图）
五渔村曾经是建在悬崖上，与世隔绝的村落。在陡峭山崖上开辟的葡萄园，和海边巨石上修筑起来的彩色小城都是人类不畏艰险改造自然又与之和谐相处的见证。同样的，这条铁路似乎也担当着类似的角色：短短44公里的铁路线，包含了51座隧道，总长28公里。还有23座桥梁，加起来有1.6公里。在隧道与桥梁之间，是紧贴着海岸线的铁轨：有时候甚至让火车看起来好像是直接在海上行驶。这样的设计当然不是为了观光，悬崖峭壁间修筑铁路除了贴近海岸线之外别无选择。一百多年的建造史里，有数十位工人为它献出生命， 他们的名字被刻在Vernazza小镇郊外的纪念碑上。
我曾在一日之间三次往返这条线路，只为拍下窗外每个“一闪而过”的壮丽景色。整个春夏，这条线路都十分繁忙，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将小小的渔村挤满，同时被挤满的还有火车。春游的学生们有时会在列车过完隧道，日光射进车厢的一刹那一齐欢呼，不知道他们了解到这段铁路的建筑史时，会不会和我一样感到悲壮？
在火车旅行拥趸心中，常常向往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一个是代表“魔鬼体验”的印度，另一个是坐拥“人间天堂”的瑞士。瑞士有两条著名的观景火车线路，一条是金色山口列车（Goldenpass），另一条是冰河快车（Glacier-Express）。
夏天是乘坐金色山口列车的好时节。七月里，我从日内瓦湖畔的蒙特勒登上去往茨威西门的Goldenpass 经典列车。藏蓝与乳白色配合的外观，丝绒座椅和硬木天花——设计师通过部分再现东方快车的贵族气息来向火车旅行全盛时代致敬。1小时40分钟的旅程，我甚至没来得及细读列车推荐的酒品菜单，概因从列车开出蒙特勒车站开始，恨不得将眼前所有的景色都录下来：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湖泊，阿尔卑斯山的森林和雪线，像宝石一样散落山间的村庄，乃至经过的小型机场都让人着迷，而列车却都只让我看一眼就不紧不慢往前开去。
金色山口列车经典号内部。 （沉白白/图）
到达终点之后意犹未尽的我，索性跳上下一程的观景列车：因特拉肯到琉森的2小时，由特制的全景列车运行。坐在延伸到头顶的巨大玻璃窗车厢里，就像置身Imax影院。路过田野的时候上演的是古典文艺片，迅速穿越森林则是动作科幻片。
金色山口旅程的终点，是少女峰脚下的小镇因特拉肯。在这里可以乘坐火车探索少女峰地区，往返最高点游览则通常需要一整天时间。其中Kleine Scheidegg到Jungfraujoch的少女峰铁路是欧洲山地铁路的先驱，去年刚刚庆祝了它的100岁生日。它由善于爬坡的齿轨火车运行，蜿蜒向上速度十分缓慢，正是观景的好机会。50分钟里，火车需要爬升1400米：窗外景观随着海拔渐变，从葱郁的针阔混交林，变成夏日开满鲜花和蒲公英的草地，再是岩石裸露、植被稀薄的高山苔原。到了冰海站（Eismeer）的隧道之上，则是终年不化的雪线。
少女峰火车的乘客除了可以在途中的Eigerwand (Eiger Wall) 和 Eismeer (Sea of Ice)两个小站下车体验之外，隧道里还有一个观景平台可以看雪，但如果要体验真正的冰雪世界，还得在冬天乘坐连接两个冬季运动圣地采马特和圣莫里茨的冰河快车。从马特洪峰脚下海拔1604米的采马特出发一路向东，踩着慢板前进的“冰雪过山车”先要下降到海拔580米，再爬升越过两千多米的Oberal山口，最后到达1775米的圣莫里茨，这趟“最慢的快车线路”跑完291公里需要七个小时。我曾以为在七个小时里只看到四面八方白茫茫一片会很无聊，但高低海拔之间景观的变化带给我惊喜。更何况还有餐车可以打发时间，三道菜的午间正餐通常要吃一个小时以上，在暖意融融的车厢咂着香槟赏雪是奢侈又快乐的事。
在少女峰地区行驶的齿轨列车。 （沉白白/图）
瑞士人大概是真心热爱火车旅行，否则怎么会在有了景观列车，爬山火车之后还不满足？他们把一套两节1915年生产的“古董”列车命名为“美好年代号”(Belle Epoque coaches), 这辆列车夏季在金色山口线上的蒙特勒和茨威西门之间开行，组织“巧克力之旅”，或者举行婚礼庆典。当然这些活动都价格不菲，但总有人愿意为一次独特的火车穿越体验买单。
沉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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