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市场化、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我国乡村地区出现了一些虽有一定旅游资源但产业升级乏力、空间闲置加剧、“三留”群体增多的村庄。这类村庄如何才能实现产业、生态、文化、人才、组织振兴？通过数字乡村、远程办公和创意旅游有效利用农村闲置房屋与公共设施等沉睡资产，为探索这一问题的创造性解决方案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一、数字乡村战略与远程办公带来的机遇
近年来，国家制定并实施了数字乡村发展战略，将其作为乡村振兴的战略方向和建设数字中国的重要内容。2019年以来，陆续印发了《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数字乡村发展行动计划》《数字乡村标准体系建设指南》，启动了国家数字乡村试点工作。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提出，“深入实施数字乡村发展行动，推动数字化应用场景研发推广”。据农业农村部信息中心牵头编制的《中国数字乡村发展报告》，截至2022年底，我国已经实现了“村村通宽带”“县县通5G”。可以预见的是，城乡“数字鸿沟”将大幅缩小，农村互联网普及率、移动支付普及率、5G通信网络覆盖率、快递配送服务覆盖率将明显提升。全面释放“数字红利”，吸引数字工作者或数字创意企业，带动社区更新、产业再造与人口集聚，是实现乡村振兴目标的一种路径。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后，一些单位开始推行居家式远程办公，让2020年成为事实上的全民远程工作元年。2022年2月，携程集团宣布推行“3+2”混合办公模式，成为我国率先面向大部分员工推出远程工作+坐班办公制度的大型企业。虽然长期效果仍有待观察，但作为全国最大的在线旅游服务商，携程此举无疑具有重要意义。随后，全国人大代表黄细花在2022年全国两会期间提交了《关于推广“3+2”混合办公模式的建议》。远程办公将打破居住地和工作地之间的传统联系，让创意阶层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工作地点，有更多选择居住地的空间。在远程办公革命的影响下，创新、创意人才更加可以“用脚投票”，家庭可能会被吸引到较小的城市、现代化的郊区或有户外设施的农村地区。
二、日本神山町空心村转型发展的启示
神山町位于日本德岛县境内的东北山区，有温泉、瀑布、溪流、烧山寺、高山植物园等旅游吸引物，以及长期热情招待参拜者所孕生的传统文化习俗。之前，该片区酢橘产量曾是日本第一，杉木砍伐是传统的支柱产业。后来，林业衰退，年轻人不断外流，这里成为人口老龄化、产业空心化、空间闲置化村庄的典型代表。
在当地公益组织“神山国际交流协会”（后改名为非营利组织“绿谷”）的努力下，神山町陆续实施了“送娃娃回家”、接收外籍语言教学助理、卫生包干和艺术家进驻项目，提高了神山町的知名度、包容性和社会资本的关注度，增强了社区居民的认同感、凝聚力和参与能力。后来，在Sansan株式会社建设神山实验室设想的启发下，他们及时启动了向尝试工作方式转型的企业出租空房的“卫星办公室”项目，吸引了Sansan、Plat-Ease、Kinetoscope、Dunksoft等10余家科技创意企业入驻，雅虎、谷歌等IT企业亦不时派员工前去短期工作。随着越来越多的工程师、艺术家、创作人等创意工作者移居至此，闲置已久的老旧民居被改造成了办公场所、餐厅、民宿、画室或其他类型的文化交流空间，各类店铺和服务设施越来越齐全。移居者为解决神山町面临的问题贡献自己的力量，有的还在此开启了自己的创业生涯，如种植有机蔬果、留下自己创作的艺术品、拍摄神山人真实生活的纪录片。这又进一步丰富了当地的观光资源，提高了对游客的吸引力，使其成为充满活力的乡村旅游目的地。
神山町从濒临消失的偏远山区村庄变身为充满创意活力的工作—旅游复合空间，为我们洞悉未来工作地点与方式变革、思考乡村旅游理念与内容创新、找寻乡村振兴新动能新力量提供了启发。乡村应依托社区精英培育“灵魂人物”，建立具有策划与执行能力的民间组织，立足自身的生态环境与文化资源优势，捕捉技术与产业变化带来的机遇，引进创意阶层和创新型企业，探索符合自身实际的内生发展、外向整合、创意驱动的发展道路。除日本神山町之外，葡萄牙的维德蒙特村、克罗地亚边境地区的莱格勒镇不同程度地践行了这一模式，美国阿肯色州的Life Works Here计划、亚利桑那州的Remote Tucson计划、西弗吉尼亚州的Ascend West Virginia计划也体现了这一理念。
三、远程办公环境下旅游促进乡村振兴的新模式
在互联网不断普及、信息通讯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创意阶层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进行工作，并非一定要集中在城市写字楼的格子间里。实际上，一部分创意工作者已经率先践行了数字游牧型的工作与生活方式，游历在印尼巴厘岛、泰国清迈、葡萄牙里斯本等地，在沙滩、咖啡馆或共享办公空间利用便携式计算机工作。考虑到办公空间租赁成本、员工通勤时间、身心健康状况和创意工作效率，一些新锐企业尝试将办公地点搬到城郊或乡村，有利于促进闲置设施的再用、就业机会的增加、人气的提升。随企业而来的创意阶层是乡村旅游发展的新动能，将为乡村带来新的理念、力量和血液，加快乡村旅游项目、业态与产品创新的步伐，促进乡村全面振兴目标的实现。
受益于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乡村地区的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得到了根本性改善。随着数字乡村建设的推进，乡村地区的信息设施与服务也将得到极大提升。数字技术将为乡村规划建设、经济发展和社会治理全面赋能，为激活闲置资源、吸引外来人才、培育新兴产业创造良好条件。一些交通便利、生态环境优良、文化底蕴丰厚的村庄，可以尝试借鉴日本神山町的模式与做法，鼓励村“两委”成员、驻村干部、集体经济组织带头人或返乡创业人员牵头成立非营利机构，凝聚村民共识，提升参与能力，梳理挖掘潜在资源，培育包容开放环境，形成创新创业氛围，夯实内生发展的基石。邀请专业人员参与指导，清查闲置废弃的住宅、校舍、村部、厂房等可用场所设施，整理位置、面积、建筑风格、新旧程度等基本信息，评估其使用价值及维护成本，确定分类利用方向。灵活利用各类网站和自媒体，对外发布信息，吸引科技创意类企业入驻，对闲置设施场所进行适当改造，探索建设自用的远程办公场所、员工工休基地，或者对外服务的共享办公空间、数字游民旅居基地。支持企业及其员工利用乡村资源开展各类创意活动，发现、描绘、传播乡村之美，激活文化遗产，振兴传统工艺，研发文创产品，培育特色景观，策划节事活动，创造旅游吸引物，吸引都市居民前来休闲旅居，带动社区居民参与接待服务。
目前，我国个别地区已经出现了这一模式的萌芽，如贵州省贵阳市观山湖区高寨村的数字视听产业生态村落项目、浙江省杭州市瓶窑镇南山村未来乡村科创园的数字文旅创客中心、云南省大理市大理镇西门村的706青年空间与Dali Hub共享办公空间，但尚未形成大规模运营的成熟经验。建议位于环城游憩带上的传统村落、历史文化名村、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或其他具备条件的空心化村庄，结合企业帮扶、创意下乡和拯救老屋行动，率先探索实施这一模式，积累经验后总结推广。
（作者：云南师范大学地理学部旅游与地理学院，云南旅游产业研究院 李庆雷 黄诗琪；编辑：葛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