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贡嘎,美是真美,难熬是真难熬。两两不能抵消。
自以为喜欢徒步,为了万人踪灭的体验,愿意付出,经过这一役,可不敢这么笃定了。
环绕行径的贡嘎每一天,大自然用风雪、缺氧、低温、巨强的紫外线、要看见要亲近就要付出超远距离的跋涉,震慑、威压、拒绝与考验每个来者。
第1天
成都—康定—格西草原—两岔河营地
准备多时的假期徒步,有点兴奋,凌晨2点还没有睡意,翻来覆去像第一次去春游。5点半闹铃一响,立马弹跳起来,洗漱早餐清点出发。
50分钟后与大部队汇合,向康定出发,想到全世界都憋慌了的劲,铁定堵,安心在车上补觉。
万幸没有堵死,大约8小时到格西草原。以此为徒步起点,预备在海拔3900米的两岔河边露营,欣赏小贡嘎的英姿。
从低海拔到高海拔爬升,没有一点适应和过渡,很容易高反。说到就会遇到。下车没走几步,体内外压强失衡,立马呕吐、腹泻、虚汗直冒,加上天气不好,风雪交加,每一步都艰难到想起:Jon Snow在绝境长城的绝望。
很想放弃:在家卧游不好么,有猫可撸,有青梅酒可喝,不如早点回巢,至少还有4天的轻松愉快。领队也说了,贡嘎可以年年看,人只能来地球一次。
各种纠结挣扎中,忍着不适走了2公里,感觉身体在适应中,吐还是吐,但头没那么晕了,咬牙走了下去。
●风雪赶路人
但大山的震慑与威压没有停,迎着小风雪走了4个小时,9公里,快到营地时,雪变得更大更急,天也黑下来,还须顶着风雪,忍着零下5度的低温,搭建帐篷。
不知是失温还是血氧不够,整个手掌麻了,搬石头砸地钉都没有知觉,一个简单的按钮都按不开。
仰仗队友强大的耐力和丰富经验,10分钟后,我们躲进了避难所,在簌簌大雪敲打篷布时,一颗芝麻一颗芝麻地捂热手掌。
●领队不断提醒,定时拍掉落雪,以免压垮帐篷
为什么人要花这么多时间、精力、金钱、背这么重的装备、学习这么多知识、冒这么多的危险并忍受这么多痛苦来爬山呀?
第2天
两岔河营地—日乌且沟—勒多曼因冰川湖
第二天拉开帐篷,太阳金光刺眼,小贡嘎果然风神俊朗,山河变得柔和可亲了。太阳,自然的魔笛手。
● 小贡嘎、旁边不知名的山峰上飘荡着罕见的帽子云
今天自由行动,可以跟领队去海拔4700米的勒多曼因冰川湖,折返大约17公里,也可以留在营地休养。
我和队友决定在宽阔河间地:日乌且沟,散漫走走。天气尚好,不自觉走了12公里,沿途遇见好多友善的马帮、一边牧牛一边挖虫草的牧民、以及来自天南地北重装徒步的驴友。
● 日乌且沟,夹在大山间的宽阔河间地
●有了不赶路的轻松,甚至还奢侈地泡了热水脚
来到高山的第二天,身心更适应高海拔环境,轻微的缺氧,不是那么不可忍受,腿脚也不觉得酸痛疲劳,但怀疑仍在加深:苦行僧似的高山徒步,追求在哪里?
队友说:享受每一步。
第3天
两岔河营地—盘盘山垭口—玉龙西村
第3天是Big Day,要徒步15公里,翻越海拔4662米的盘盘山垭口,到群山背后的另一村寨:玉龙西村。
一早醒来,搞完洗漱咖啡早餐拆帐篷打包一条龙,就跟着领队开爬。
太阳在身后,烘烤着头背,微风拂耳,身心轻盈无惧。
比起长穿毕垭口的陡峭险峻,盘盘山垭口可算是温柔绵长,围着山腰盘旋上升,再折穿到另一座山腰;不时爬到某个山脊,再降到另一座山腰。就在反复的盘旋上升折绕中,终于到了垭口。我在想“盘盘山”,大约是山路十八弯的另一种别称。
● 高海拔的冰山路 摄影/大粗腿驴友
一边爬升,一边不时回头看小贡嘎头顶变幻无穷的云顶。远处的雪线、近处的山谷溪流、对面山上正在发生小型山体滑坡、脚下的路,让人生出感叹:这些山脉、山与山联结起的峡谷溪流、草甸野花,雄奇阔大,精巧幽微,人像蚂蚁在上面移动求生的每一步,都得自然的怜悯与允准。
● 登上去向盘盘山垭口第一个山腰远眺
人到火星大约也是这样?要在荒芜中活下来?
第4天
玉龙西村—冷噶措—新都桥
海拔4530米的冷嘎措是一个高山湖泊,与贡嘎雪山只有10公里的直线距离,是欣赏贡噶的最佳观测点之一。
早起收拾停当,行李暂寄客栈,轻装前行。到了入口,庞大的马队排在两边,温顺等待游客。原计划走上去,默想了一下马背上的感觉,决意骑马登顶。
● 景区入口第一次看到了超量马队,堪称壮观。马儿温顺无言令人心碎。摄影/大粗腿驴友
马蹄疾疾,隔着纵横深壑的大雪山脉烘托着贡嘎,一整片一整片展露出来。真确具体地表述什么是巨,什么是大,什么是凝重。
而贡嘎,蜀山之王,并非想象中的孤山独峰,在它之下,在它之旁,有145多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大山,共同构成了它的挺拔与大雪山脉的壮阔。曝露在这样的巨物,与巨物构成的时空的凝视之下,很难不会生出一些久违的恐惧与颤栗。
● 贡嘎,蜀山之王,并非想象中的孤山独峰,在它之下,在它之旁,有145多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大山,共同构成了它的挺拔与大雪山脉的壮阔
冷嘎措,冷光粼粼倒影着贡嘎的奇绝,不愧为最佳观测点,也是最佳摄影点。当太阳破云而出,烈风吹动流云,贡嘎的尖顶和山脊,时而露出,时而遮掩。
●贡嘎山顶的流云速度极快,变化莫测
短暂的观景窗口期,让我们这些久居城市的人,远离自然已久的人,只有假期才能千里迢迢赶到雪山的人,没有能力不让自然不成为景观,不成为客体,不形成一种人与自然的对立。于是,反复拍摄、各种留影成为下意识,不可遏制的连续动作。似乎只有这样:调用一种城市化的手段与存在形式,才能稀释自然压迫性的恐惧,以及感官通透的觉知,带来的不安。
快要发文的此时,已是假期结束,上班的第一天下午。从没有互联网信号,不知秦晋的旷野回到熙攘拥堵人间;从绝境长城似的绝望和历险,到喝着咖啡,安坐工位上,敲打出肉身在雪山中吓破的胆、晒伤的皮肤、惊掉的下巴的徒步体验的此时此刻,那些在路上滋生出的难题,仍然无解,不过等有了假期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