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应志刚
雨后初晴,甪直古镇在水色中醒来。
浅淡的天空,微凉的薄风吹过,吱呀吱呀穿过桥洞的摇橹船,推开初秋的清晨。
游客还未到来,生活在古镇的人们早已忙碌起来。
做生意的忙着打开店铺的一爿爿排门,打理着货架,铺叠着商品,没有一刻停歇。
上学堂的小囝揉着惺忪的眼,背着大大的书包,从河对岸走来,又默不吱声地向着青石路的尽头走远;
早醒的小囡,缠着阿爹抱着走过石桥,这里望望,那里瞧瞧,好似还不如意。
又指指点点咿咿呀呀,落在了廊棚的美人靠上。
酱菜的味道飘在古镇的空气里,在旧年古宅和斑驳巷弄间游荡。
甪直的酱菜很出名,尤其是酱萝卜。一整条“鸭脖颈”买回去,切成薄薄的一片片,嚼在嘴里脆生生、咸中又带着一丝甜。
老苏州人的早餐,泡饭是主打,一碗开水烧滚的隔夜饭,下饭菜很简单也很奢侈,要么是蘸着虾子酱油的一根油条,要么就是一碟酱菜。
这酱菜说简单也简单,都是酱腌的寻常蔬菜,说奢侈却也奢侈,光一口“鸭脖颈”,就需要经过十个月的腌晒封缸酱制。
老人们都起得早,家里到处收拾收拾,擦擦洗洗,再忙着做一家人的早饭,等到停歇天已是大亮。
端着一碗泡饭,碗里夹几片酱菜,家门口、古桥墩,老阿婆一口一口吃着泡饭,跟路过的老街坊说上几句话,寻常日子就这样笃笃定定地开启。
在一处河埠头,看着勤快的阿爹蹲着洗衣裳,很是怀想幼年伊水而居的生活。
以前,南方的清晨大抵是这样的。
早起,先拎着水桶到河埠头汲水,把家里的水缸灌满,在约定俗成的一段时间里,人们只允许在河里打烧饭煮茶的水。
又到了一个时间段,家家户户才端着衣物出来洗洗涮涮。
阿爹端着水盆直起身子的光景,河道开始热闹起来,一条条摇橹船走过窄窄的市河,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在堤岸的青条石上溅起一阵阵浪花。
游鱼讶异地吐了一串泡泡,慌里慌张朝着水草躲去。
一条斤把的金色鲤鱼跃出水面,把船娘惊了一跳。
岸上的人也停住脚步,盯着尚未消散的水花,嘴里“哦呦”一声,恨似自己不能捉了去换做午饭桌上的一道糖醋鲤鱼。
摇橹船,在旧辰光是家家户户出门的交通,也是载着田间的新鲜蔬菜、太湖里的鱼虾,丰富镇上人家餐桌的买卖。
现在,摇橹船载着南来北往的游客,缓行在江南水巷里看风景。
白墙黛瓦、旧宅深院,在古老桥头来了又去的人,埋在历史风尘里的风流韵事,都在桨声咿呀里,留下时光的印记,等着你携着故事而来,带着故事而去。
弃船登岸的那一刻,我看见一扇古老的门被风微微吹启。
屋里坐着一位年迈的阿婆,手里的针线缝合着怀里的衣衫。
时针滴滴答答,一圈一圈数着年轮,走的让人心焦。
恍惚里,这妇人一直坐在这里,从青丝到白头,直到怀里衣衫上的细细褶皱,慢慢爬上她的额头。
晨雾早已散尽,古镇迎着络绎不绝的游客,开始喧腾。
唯有流水潺潺,在古老的记事簿上,记载下又一天的故事。
应志刚,浙江宁波人。
任职媒体20余载,曾任人民日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人民网苏南频道新闻中心主任、中国日报网江苏频道总编;新华社、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已出版小说《最高使命》、《无冕之王》,散文集《突然有了乡愁》、《散落一地的温柔》等;硕士研究生导师、苏州市冯梦龙研究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