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卡车的艺术家

2014年春,中国,福建,厦门。

一场卡车系列主题画展正在锐图空间展出。

孔龙震,河南人,现居厦门,卡车司机,画家。

闵D21901,这是孔龙震所开卡车的车牌号,车型为重型挂车,这个时候,在这辆为客户运送货物的卡车上,他的身份是一个普通的卡车司机。在南方温暖的春天,七分短裤,背心,拖鞋,五毛钱一个的馒头,这就是他作为卡车司机的全部配置。

在这辆卡车等待上货的间隙,专注的目光,画板,颜料,孔龙震切换到了另外一个身份,画家。虽然没有家喻户晓。

“我出生在河南的农村,是一个非常平的平原,村里的人都叫我小画家,然后我来到城市后,做过保安,销售等几十种工作,可是一样都做不好,长的人高马大的什么也做不好”,龙正说。

“在等待上下货的时间,如果不画画就太浪费了,就只能睡觉,今天就一百多块钱,老板说给我发基本工资,但是这个月跑的太少了,都不好意思要,我说不要了,我真想不干了,我要自由”。

在一次商场外围组织的小规模画展上,一个外国人指着他的画用英文说,这是那个艺术家的画,画的太好了,非常喜欢这个卡车系列的主题。 孔龙震听到后说,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但是还是很开心。卡车系列的主题画大多是在开车的间隙,在驾驶室画在信封的背面,装裱起来还蛮漂亮。朋友们都说他是开卡车中画画最好的,画画中开卡车最厉害的,他腼起嘴角笑着说,在画家中,他敢跟任何人pk开卡车。但是画画的收入是很难维持生计的,虽然之前也卖过不少画,但是收入极其不稳定,他的妻子之前开过餐馆,恰好有老乡的店面要转让,就盘下了这个小店,但是利润微薄,也只能艰难维持。他说,画画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有时候感觉和画里面的人和事融为了一体,但是这些年用在画上的时间还是太少了。这个画画的卡车司机有一儿一女,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说起家庭的压力,他压低了声音,毕竟上有老下有小。在家画完画后,他带着孩子们去到妻子的店里吃午饭,遇到熟人,他们问起他画展事,他低声回答说,最近马上就开了,朋友们都说画展该开还得开,但也别耽误工作。

十年前,在开卡车的途中,经过一个长达数公里的长下坡的时候,刹车瞬间失灵,他疯狂的大叫,拼命的按喇叭,以为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好在路边出现了一个紧急避险车道,一下撞到缓冲带上,活了下来,从此,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最想完成的梦想,所以重拾了儿时的梦想。

“当驾驶着卡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的时候,忽然灵感喷涌而出,却又得不到释放的时候,你不知道多难受”。每天不用为生活担忧,安心的画画是他的梦想。二零一四年,是他画画的第九个年头,之前的七八年,都是偷偷摸的,没有任何人知道,因为他有一个很大的野心,在没有被认可之前,在别人看来也许就是一个笑话。

七月,南方温暖湿润的夏季,空气中饱含水滴,昏黄的路灯下,妻子的小吃店熙熙攘攘,因为和来店里的哥们喝了几杯,而正在忙碌的妻子看到后便和他吵了起来。长久以来压抑的彼此,终于在这个时候彻底爆发。他一杯一杯的喝着啤酒,他说,给他十年的时间,他一定会成为真正的画家。一个月都握着方向盘,尤其在高速公路上灵感来的时候,画笔就在手边而摸不到的时候,特别痛苦。

孔龙震曾经画过一幅画,一大群鱼朝着一个方向游,中间出现一个蝌蚪朝相反的方向走,他说,我就是那个蝌蚪,别人是鱼,我一直都是特别孤独的逆流而上,很痛苦,也很需要勇气,我不知道前方是什么,等待我的是什么,可我不想千篇一律。

趁着暑假,龙正回了一趟河南老家,一方面想回家看看年迈的父母,一方面也想在当地的学校搞一个展览。

“我们村的人都不知道我会画画,看过我画画的人基本没有”。

展览在 孔龙震读小学的孔寨举行。面对来观展的小学生们,他说:“你们知道梵高吗?他是我的偶像,他生前只卖过一幅画,不管生活如何穷困潦倒,他都坚持梦想,克服一切困难,只要坚持,总会有希望的”。看完展览后,他带着孩子们去村里小河边写生,村民们看到后好奇的凑过来说,龙震,你在画啥,真看不懂。

从老家回去后,夫妻俩大超了一次,婚姻面临崩溃的边缘,他发誓说,给他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不能靠画画改变家里的生活,他就不画了。

好在,三个月后,他认识了德籍华裔艺术家肖恩先生,并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并参加了在德国举办的世界华人艺术展,作品得到多位艺术家的定。鉴于龙正目前的生活状况,也为了更好的让他有个安心的创作状态,一个艺术策展人每年固定买他的画,让他生活无忧,安心创作。他说,我如果放弃,我就扼杀了一位艺术大师,我知道我能到达的地方。

为什么重新拾起这个本来只能是遗憾的梦。他说:“自从那次卡车事故后,我发现活着就很幸运,所以一定要用来做喜欢和擅长的事,如果我就那样去,在别人的口中,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事故,普通的卡车司机,可是,我不想以这样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

他说, 我爱这斑驳琐碎的生活,也爱这千疮百孔的世界,唯有如此,命运的画笔才会力透纸背,才能有你们都看不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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