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汽车属于创新者，善于整合资源的将胜出，能够不断地有新思维追踪技术风口的能胜出。我们有很大的权限，中国终于可以硬起来了。

文 | 智库君

2018年，进口关税下调至15%，中国汽车合资企业50%的股比限制被打破，以及汽车“新四化”的变革，拉响了中国汽车产业重新出发的号角。

历经风雨的中国汽车产业，又将面临新的挑战。

在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理事长付于武接受智库君独家采访，讲述改革开放为中国汽车行业带来的巨大变革以及产业转型的前景之路。

付于武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汽车产业经历了两个阶段的变化。

一个是1978年开始到上世纪末。这是从计划经济往市场经济过渡的过程，也是中国汽车产业从改革开放到融入世界的过程。

另外一个是从新世纪开始到今天。在内部，随着社会进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我们进入了轿车的时代；在外部，加入WTO促进了中国汽车产业的快速发展，开放使中国融入了世界汽车的大格局，成为世界市场的一部分。

作为中国汽车四十年发展历程的见证者，付于武曾亲身参与其中，看到中国打开大门，经历世界市场变化。

付于武谈四十年八句话“干货提炼”

八十年代对汽车工业来讲最重要的是合资，跨国公司在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希望自主品牌能够建立一种新的整车和零部件的关系，在智能化、电动化、以及传统汽车升级过程中，诞生一批有竞争力的零部件企业。

这次中美贸易摩擦今天影响不大，明天会有极大的挑战，特别对我们国际化的进程有很大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受到挑战是很严峻的，特别是核心部件，核心的基础元器件。

传统燃油车将会完全被替代可能在2050年，一半或者小一半替代会发生在2030年，这是渐变的过程。

2018年发生了重大的质变是全球电动化转型。今天美国福特、丰田、日产这些跨国公司都把电动化、智能化转型当做他们未来的战略方向。2018年情况是在变化，变成了全球的共同概念。

有人说今年是中国车市的拐点，但我说不一定是拐点。有人也说是天花板，我也不敢苟同。

竞争能出现强者，保护不出强者。进一步改革开放、放开股比对中国汽车产业发展和做产业强国来讲，这道槛必须要过，终有一战。

中国汽车属于创新者，善于整合资源的将胜出，能够不断地有新思维追踪技术风口的能胜出。我们有很大的权限，中国终于可以硬起来了。

“八十年代最重要的是合资”

智库君：改革开放和加入WTO这两个结点前后，有什么人和事让您记忆犹新？

付于武：八十年代对汽车工业来讲最重要的是合资。我印象最深刻的首先是桑塔纳。中国缺少资金、缺少团队、没有产品，找不到合作对象，大众汽车集团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与中国合资合作。十亿美金的投资，先期赠送给中国5000万美金用于箱桥厂——就是生产变速箱和车桥。

作为项目厂长，我参与其中，看到中国打开了大门，看到了世界的变化。

1983年，如果没有斯太尔9170重型车的引进可能就没有今天中国重型卡车100万辆蓬勃发展的局面。商用车和斯泰科合作，至今还影响着中国汽车的格局。

智库君：合资政策在过去这四十年对中国的民营企业、合资企业、国有企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付于武：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经济总量与支撑能力不足，资金、团队、技术条件决定了当时选择合资。没有合资就没有今天中国汽车产业的蓬勃发展。

如今，最好的制造生产企业都在中国，合资合作带动了中国企业能力的全面提升，比如汽车企业的团队建设、先进的管理模式以及成本控制。

合资合作在特殊的历史阶段对于推动中国汽车产业的技术进步、企业进步，发挥了非常重要的历史性作用，是中国发展过程中并不可缺的一段历史。但是未来一定要在合资合作的基础上，走向创新驱动的道路。

智库君：过去四十年，跨国公司对于中国汽车企业发展起到什么作用？

付于武：跨国公司在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全球一体化对汽车来讲是标志性的，全球一体化体现在汽车上，比如我们现在放开股比，包括特斯拉在中国投资建厂，它在汽车产业上反映了非常充分的全球化市场环境。

大众是很有眼光的一家企业。最初全球都不看好中国汽车市场，但大众首先对中国伸出了橄榄枝，大众汽车集团在中国汽车产业发展中的作用是其他汽车厂商不能比的。

丰田姗姗来迟，也看好中国市场，虽然来得晚，但稳扎稳打，在沈阳设立培训中心，它的精益生产也深深地影响了中国整个汽车产业链。

当然还有通用，别克君威车型按照中国消费者的需求改了600多处，包括发动机、内饰。

智库君：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四十年来，有哪些代表性的企业？

付于武：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汽车产业真正大发展是最近的十几年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看，应该充分肯定自主品牌的发展。

从开始的模仿到创新，我们有了自己的研发体系、研发流程，现在可以正向研发。

比如吉利，用十五年的时间脱胎换骨，不光收购了沃尔沃是里程碑式的事件，同时自己也能做出有竞争力的产品。也包括长城、比亚迪，也包括我们上汽、广汽为代表的国有企业的自主品牌。

自主品牌背后的积累、沉淀还是不够的。零部件供应商拖累核心技术发展，自主品牌强大不了，只能严重地依赖跨国公司零部件供应商。希望自主品牌能够建立一种新的整车和零部件的关系，在智能化、电动化、以及传统汽车升级过程中，诞生一批有竞争力的零部件企业。

智库君：独资和合资企业的进入会对我们的新能源产业产生怎样的影响？

付于武：新能源现在两个风口，两个风口相伴相随。也就是电动车为载体加上智能网联。中国也在转型，所以才有了史上最严厉的双积分法规，现在双积分不光是自主品牌，外资和合资也要做，这个法规是平等的。我们行业意见一致，传统燃油车将会完全被替代可能在2050年，一半或者小一半替代会发生在2030年，这是渐变的过程。

在目前情况下，合资、独资进入这两个风口，对我们自主品牌、民族品牌产生了巨大的挑战。比如奥迪最近发布新车，携百年的技术积累，对汽车的理解、系统的集成能力都很强，就有很大的冲击力。

新能源汽车市场刀刀见血，未来是蓝海也是红海。谁的竞争力更强，谁的产品更好，能得到消费者，就一定胜出。不管是新司机还是老司机，没有好的产品，没有市场占有，就是不行。

“中美贸易摩擦，明天会有极大挑战”

智库君：最近关税下调、股比放开，一系列的政策会对中国汽车产业带来什么影响？

付于武：竞争能出现强者，保护不出强者。进一步改革开放、放开股比对中国汽车产业发展和做产业强国来讲，这道槛必须要过，终有一战。中国国际市场表现差，与企业竞争能力、产品竞争能力不强有关系。无论是放开股比、进一步改革开放，还是允许外资和独资的进入，充分挖掘的、超乎我们原来想象的竞争环境会造就一些优良的企业和优秀的企业家，在创新上有更大的力量，倒逼产业升级和转型。

现在不光是升级了，还有转型。转型期就有机遇，在这个产业变革技术革命的历史关头，对于外部形势的变化是应该有信心的。

智库君：关税下调特别是中美贸易的不确定性对汽车产业会造成什么影响？

付于武：今天影响不大，明天会有极大的挑战。我们汽车中长期规划提出了八个工程，第八个工程就是国际化工程。中国整车出口不到100万辆，占全球整个产量可以忽略不计，而韩国出口50%，日本出口50%，德国出口70%，所以跨国公司都是一半的市场在国外，中国也已经做好准备进入发达国家。毫无疑问，这次中美贸易摩擦对我们国际化的进程有很大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受到挑战是很严峻的，特别是核心部件，核心的基础的元器件。核心技术等不了，必须做好准备。

这个时候审时度势，认识自己，认识世界，再出发，还是有正面的积极意义的。

智库君：铃木退出中国市场，北汽银翔、长安加速混改，长安的欧尚出售部分股权，在这样的背景下，汽车市场会进入全新的洗牌期吗？

付于武：其实市场在起作用，我们企业必须升级。在全球的转型期，企业要增强竞争力，适者生存，不适者肯定要淘汰。

中国的整车产业太落后，又来了一些新势力，兼并、重组、加速洗牌成为必然趋势，一定程度上是好事。这些案例就是说企业要努力做个竞争者，做个进取者。中国的企业都要面临产业变革，不适应生存，可能就要被淘汰。

在市场竞争的环境下，一定把企业的创新活力释放出来。央企的混合经济改革，我认为是会非常好的。企业释放创新活力，增强市场，这是非常必要的。

智库君：国企改革包括混改改革的关键点在哪里，困难又在哪里？

付于武：在中国一定要把谁是创新的主体说清。市场是主体，确立它的主体位置，这就给政府管理者提出了很大的挑战，政府不放，企业永远不活。政府有权配置资源并进行各方面的整合。希望政府给企业松绑并不好办，这么多部门管一个企业，企业搞不活，但政府的责任也不能少。因为汽车是个充分竞争甚至很残酷的产业，跟国家垄断的行业有本质的不同，产业经济的特质也不太一样。

“2018年重大的质变是全球电动化转型”

智库君：2018年风起云涌，汽车行业最大的变革是什么？

付于武：2018年新能源汽车的蓝皮书，最精彩的精华就是这次电动化的转型。2018年发生了重大的质变是全球电动化转型。欧洲国家政府都发布了禁售燃油车的时间表，坚定不移地进行电动化改革。今天美国福特、丰田、日产这些跨国公司都把电动化、智能化转型当做他们未来的战略方向。所以2018年情况是在变化，变成了全球的共同概念。

但相对来讲我们又有一定的比较优势，就是差距。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我们的电动车智能化有了一定的基础，这是可以骄傲的。

智库君：今年以来汽车销量增速放缓甚至负增长，汽车产业将进入怎样的时期？

付于武：有人说是拐点，但我说不一定是拐点。有人也说是天花板，我也不敢苟同。即使有中美贸易战，我们的出口也是有潜力的，中国未来的市场依然是乐观的。从长远看就是要有信心。从当前来看，是要做好准备，增强竞争能力。

无论是升级还是转型，无论是应对国际市场还是应对越来越激烈的市场环境，中国汽车企业最大的责任还是要做好自己，找准在细分领域的着力点。企业的竞争力表现在体系能力上，也要对细分领域切入。做好自己就是增强对市场的理解，把自己的产品做得更好，把后台做得更加坚实，这就是我们企业的努力方向。

智库君：特斯拉独资之后，到底会对中国汽车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您对新势力造车又有什么样的建议？

付于武：这几年到德国和日本与当地专家进行深度的交流，都是围绕四个化和三段新技术，三段新技术就是现代化、智能化、电动化的技术。130年来全球汽车历史上最大的技术革命和产业变了，在这个背景下，不光是产业，全球性的生态体系都谋求转型。

我们的升级是双重压力，第一，过去的传统车造的不如人家好，要注意传统车的升级。第二，还要进行四化的转型，中国的车企必须要有加速度，要创新，才能跟上国际的步伐。

但中国的优势在于我们知道差距，这就给了我们赶超、追赶、学习、探索、创新的动力；新四化是相辅相成的，不是做好一方面就可以超前布局，电动化跟智能化连在一起，电动化跟轻量化也连在一起，中国智能和网联是特殊优势，在中国政府的引导之下，我们达成通信协议，在标准上和架构上先做好；我们的企业也有创新优势，不光是顶层架构，我们的产学研、跨行业、跨学科可以在一个目标上达到最大的协同。从这个意义上讲，对中国在四化取得后发优势，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特斯拉有技术，落户在上海，也有了特殊的作用，它的意义可能远远超出汽车产业本身，这标志着中国进一步改革开放的决心，也彰显我们的信心。当然像这样重量级有实力的公司进入中国，带给民族、自主企业无论是传统车还是新能源汽车带来的挑战都是极大的。

我们面临的前景越来越激烈，应该是完全充分的市场竞争，在新的四化产业变革的时候，有很好的机会，也有极大的挑战。

智库君：未来在智能网联和汽车四化方面到底谁会主导汽车行业？

付于武：未来的时空就属于那些有造车新理想的人，市场为有创新思维的人提供大平台。将来航空器作为交通工具很难想象，这都属于创新。唯有创新才能赢得未来，这给中国汽车产业提出一个挑战——谁能创新，怎么样的创新，我是谁，我往哪里走。

智库君：大众和丰田也希望加入智能网联体系，如果他们加入了会怎样？

付于武：中国的汽车市场要按照中国的标准，特别智能网联中要建立一种网联的联系，这个标准当然是我们定的。日本也说过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丰田、本田、日产他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我们可以整合资源，我们的车企、通信运营商、上下游企业都可以进来，就可以达到最大协同，在这个大平台大家可以共同努力，这不是一个车企的事。

智能网联的创新链很长，向后市场延伸，它服务于运营商，端到端的行为，车是一个大平台，我们整合各种资源，将来这个世界，中国汽车属于创新者，善于整合资源的将胜出，能够不断地有新思维追踪技术风口的能胜出。我们有很大的权限，中国终于可以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