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6日，由新华社瞭望智库主办的“第七届新金融论坛”在京举行。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副总裁朱民进行了主旨演讲。
以下是演讲内容实录：
我的题目是“践行新发展理念，构建中国特色的零碳金融市场”。这个市场很重要，去年在论坛上我提出了“构建中国特色的零碳金融体系”的概念，这个金融体系最核心的部分其实是市场要起作用，要让市场在资金的配置、价格的寻找和定位发挥积极的作用。我今天想给各位汇报一下我对零碳金融市场构建的一些观察和思考。
大家都知道，在2020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我国对全世界做了郑重的承诺，要力争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这个是中国应对世界气候变化的大国担当，也是中国以碳中和推动经济绿色转型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战略选择。这两件事是同一个方向和目标，这是对国际世界的一个承诺，也是中国发展的一个必然选择。二十大又进一步明确了，要以中国式现代化作为今后的中心任务，这个就不是简单的学习和追赶西方的现代化，而是对工业革命后建立的现代化概念的重新定义。这其中，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也就是碳中和目标就和中国式现代化紧密的连在一起了，都意味着中国发展范式的一个深刻的变化。
在过去的40多年里中国的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第一个40年，从1978年到2020年，我国的GDP从3645亿元达到了100万亿元，这是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的发展速度。从本质上说，这种发展是传统的工业化的模式，是追赶。在未来下一个40年，我们实现碳中和就会产生一个新的绿色发展模式，这个模式引领世界，和全球共享繁荣。与此同时，我国的GDP总量还会翻两番，而且增长模式会变化。这是一个特别重大的转折和战略的变化，我们有望在碳中和的目标下再创辉煌40年。
在这个过程中，金融将在碳中和转型中起着先行和关键的作用，这个是特别重要的。我列了几点：
第一，为规模巨大、期限长和风险高的零碳金融融资，这个是增量我们估算是186万亿元。
第二，管理几乎所有的资产负债表因为估值变化引起的变动。我们现在有382万亿元人民币的金融资产，因为碳的估值变化都会发生变化，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第三，要改革和构建零碳风险管理模式，化解转型金融风险，因为引进了新的因素。
第四，要改革和构建零碳金融的宏观管理体系，包括货币、监管、财政和货币的合作、披露等等。
第五，要改革和构建零碳的金融市场生态。
第六，改革和支持碳中和科创和转型的新投融资体系，这又是一个大题目，因为碳中和在本质上讲是科技发展，其实一半左右大家的共识，它的科技还不知道在哪里，所以支持科创的投资特别重要，那么就需要新的投融资体系。
第七，在这个过程中金融机构自身要实现零碳化。
第八，我们走在前面，也要推动全球的零碳金融治理机制，实现高水平的开放，加入国际竞争和合作。
第九，要支持“一带一路”和发展中国家实现零碳金融起飞，帮助他们实现零碳金融起飞。
第十，整个过程帮助我们实现换道超车，成为世界零碳金融的引领者。
对金融业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更是一个巨大的责任。经过了4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第一次有了机会可以换道超车，成为世界金融的引领者，所以这是令金融业觉得特别兴奋和振奋的事情。
从现在看，中国绿色金融在全球还是领先的，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近20万亿的绿色金融贷款，全球第一；我们的绿色债券累计发行规模1.4万亿，是全球第二；绿色股权融资也在发展。但是整体看，绿色融资占社会总融资的比重只有4.6%，绿色债券存量规模占债券的存量只有0.73%，还是比较小。
从结构上来看，银行贷款占了绿色融资的90%，远远超过了人民币贷款存量在社会融资存量中的比重（60.25%）。与此同时，如果完全靠银行贷款来支持绿色和零碳融资，存在着天然的短板，一是期限错配，二是风险偏好也不匹配。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还有很大的空间去进一步推动整个金融的结构性的、市场性的改革和发展，来推动零碳金融的发展。
结构上来说，今天整个的结构，贷款占了90%，股权占了3%，债券占了7%，这个结构应该说不能满足支持碳中和转型的融资和存量转型的需求，需要更多的转向股权和资本市场融资，这是由碳中和发展过程中的风险和期限决定的。
所以我们预测理想的状况应该是，贷款占40%，债券占40%，股权占20%。可以看到，其实有很大的结构要进行调整。当然大家同时还要记住，在这个过程中GDP还要增长到现在的4倍，所以一个是结构调整、一个是规模还在不断扩大，所以贷款变成40%，但贷款的规模还在继续不断增长。
到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们已经有了20万亿的绿色贷款，占贷款的总体比重也是10%不到，所以这个比重（9.2%）还是不能满足绿色的需求的。如果我们看贷款结构的话，清洁能源占了一大块，环保一块，运输、仓储、发电占了一块，但是我们对产业的融资还是不够。大家要看到，在这个转型过程中产业还是很重要的，工业特别是高碳行业，钢、煤、铁、化工、重工等等，所以还得往这个方向发展。
那么，银行业不但是单纯的贷款，整个业务都得转变，它的资产业务，包括碳排放的质押贷款、零碳的经营贷款、消费贷款、节能贷款、新能源汽车贷款；还有中间业务，零碳的私行服务、碳交易顾问；负债业务包括零碳投资债券、碳项目收益、零碳储蓄卡。整个银行的业务不单是一个贷款的概念，所有的银行产品都会跟着发生变化。所以银行业会在整个零碳经济中发生很深刻的改变。
与此同时，债券市场也需要一个很大规模的发展和提高。中国是世界上的第二大债券市场，按照2022年底的数据来看，我们累计发行量仅仅略低于美国，我们去年一年的发行量已经超过了美国，占了全世界第一，所以可见我们债券的发行还是速度很快的，在落实碳中和的目标下金融系统行动还是很快。但是，也可以看到，绿色债券的发行只有大概60%多同时符合国际标准，大概有36%、37%并不符合国际标准，只符合国内标准。所以，在和国际国内沟通、向国际标准靠拢方面，债券发行还有很大的空间，这里包括绿色项目的定义、资金的使用等，在国际标准中是不一样的，所以这里也有很大的空间。
从发行人来看，金融业占整个发行的比重约为38%左右，企业占58%左右。所以，还是要鼓励企业来发行更多的绿色债券，由企业发而不是金融业发。与此同时，从期限来看，1-5年短期的比较多，5年的非常少，5年期以上就没有了。考虑到碳中和转型的过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要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所以需要长期的债券的发行，这个当然就对整个市场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要具备发行长期债券的基础设施，以及也要有长期的项目等等，所以这个也是需要发展的。大家可以看到，都是短期1年期、2年期，3年期以上都很少，这是一个结构的问题，需要不断改进。
再进一步来看，目前主要还是国企主导，在整个规模来说，75.6%是中央国企，23.1%是地方国企，民企占的比重很小，只有1.3%左右。民企同样会在碳中和里面发挥很重大的作用，民企占到了中国的GDP 50%以上，税收、科技创新、出口等比例都很高，所以需要有政策来支持和鼓励民企发行绿色债券，这也是一个新的空间，需要继续发展和往前走。
特别重要的是，在整个债券的发行过程中，去年发的近700亿美元债券里面，可再生能源占了相当大的部分，低碳建筑是一块，低碳交通、水资源等等给工业的债券还是不够。工业的转型其实是需要很多的长期的债券来支持，所以在整个的债券应用方面，还是要向产业、向工业转型和发展。
可以看到，债券市场其实有了很大的发展，也有很多空间，但是在结构上也有很多不平衡，这个也意味着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特别是在期限上，5-6年的很少，大部分都是2-3年，1年很多，1-2年、2-3年的特别多，所以还是要支持长期的债券发展。
对于碳中和的转型，也就是我们今天论坛的题目“新金融”，债券市场发展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课题和新的领域。可以看到，它的结构上还是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继续往前走。最近，REITs主要是以房地产为底金的证券发行，既然房地产能做，其实也可以把新能源的项目包装在REITs下面，无非就是要把收益和核心权益连起来。从以往经验看，REITs是一个比较长期、比较稳定的金融产品，对投资者、经营者、整个市场都有很大的帮助。
碳交易市场是一个很重要的市场。碳交易市场的核心意义，就是通过碳交易来找到给碳定一个合理的市场价格，这个还是很重要的。从2020年底开始，全国各个地方都成立了碳交易的市场，也开始运行。不过，配额计算的方式，大家还是有不同的思考；配额的分配，主要还是免费的分配，拍卖、固定价格销售还是比较少，未来还是可以转向拍卖这样的机制，做到一个有偿的分配。此外，我们看到，在上海的碳排放市场，整体价格去年很低，今年有所上升以后还是比较低，现在大概是60元人民币/吨左右，欧洲现在已经在60欧元左右，是我们价格的8-9倍。
碳排放的交易额也特别有意思，特别集中在年末交易，平时没有交易。这表明市场的交易和撮合、信息的沟通等机制运行还是不顺，所以还是需要把全国碳交易市场进一步扩容，在2000多家电厂以外把其他的高碳的产业，煤化、重工等都引进来，在制度上改成拍卖制，把市场的系统撮合等都搞活，使得它能够让价格逼近真实的市场价格。有了市场价格以后，就会给企业发出一个很强烈的信号，企业就能够按照这个价格来做资源配置，来推进碳中和。
小结一下，我们需要构建零碳金融市场体系来支持国家的碳中和战略，这是特别重要的。在这里特别需要强调，要让市场发挥金融资源配置的主导作用，要让市场发挥碳价格发现和逼近的机制，配置资源找到价格；继续提高零碳金融融资在整体社会资源中的比重；银行零碳贷款的结构和丰富零碳银行的产品，要大力发展债券市场，推进零碳金融市场结构的合理，债券市场有很大的空间，同时要进一步改革和完善碳交易市场。
所以我们看整个新金融业态的时候，零碳金融市场是未来的新金融中特别重要的一块。让市场发挥更重要的作用，来支持和推进碳中和的目标，同时也能构建中国自己的零碳金融市场体系，能够在国际上起到一个引领的作用，使得金融业能够换道超车，这是一个历史的机遇，所以金融业都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