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偶然看到海升集团破产重组有点意外。海升集团作为上市公司，在前几年还在大力推进标准化果园基地建设。因为在他们看来，中国水果的出路就在于标准化与规模化，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海升的所谓标准化果园至少没有实现当初的目标。

这些年，农业工厂化、标准化的说法听了很多，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今年有过一次标准审评的答辩，专家们依然认为农业生产的过程可以标准化，按写在纸上的技术做了，最后能够生产出如同工业产品一般的农产品，以至于有一个“三农专家”认为，农产品可以采用订单制生产，消费者先交钱，农民给你生产，生产出来你再去消费。只是我不清楚在这位专家为什么这么肯定，人们三个月后的某一天的晚餐是能够在在当下确定下来了的，但我在怀疑这位专家是否清楚他第二天早上一定吃什么？因为大多数吃饭吃什么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才能够确定的，否则要什么点菜，问你想吃什么？

当农业开始规模化后，特别是农业的生产通过社会化的分工而形成一定的分工体系后，不少人自然地把工业化的方法（即工厂化生产）拿到了农业中，并且在如玉米、水稻等一些大宗的可全程机械化生产的农作物上表现出一定的适用性，就简单地认为，工厂化标准化生产能够普遍地应用到农业产业中，并且天然地认为这种模式具有如同工业化一样的规模效益与成本优势。在现实中，规模种植除了在上述的某些特定的大宗农产品中能够实现收益，在园艺类产品中，却并非如此。在我看来，海升在种植业中的败北，依然是没有弄明白农业与工业的本质差别，二者之间存在着完全不同的逻辑，并不能简单的等同，从农业的天然属性出发，可以看出，标准化生产在农业中本就是一种误区。

理解农业与工业的差别，我认为可以从规模角度入手。：

一、当生产规模最小时，生产出一个的产品，二者的难度是二个极端的存在。即农业极低，而工业极高。对农业来说，要生产一株菜、一个果、一粒米等，只要有块地，能够生产出许多种产品，并且投入很少，门槛很低，没有难度。但对于工业产品来说，如生产一个打火机，一只碗，一根火柴，一双鞋子，一块印花的布，那难度是非常大的，一个人原则上没办法去实现这些，比如只生产一块芯片呢？因为生产这样的东西，需要投入相应的设备，厂房，而这些投入会使得其产品成本变成天价。

同时，我们可以看到，当农业生产小批量的农产品时，往往能够把控更好的质量，生产出更优质的产品。而工业产品却相反，如果不能投入大型设备，往往生产出来的制产品的质量与精度要下降，比如瓷器，炼制10只碗的设备，与能够烧制上千只碗的设备比起来，肯定是后者的质量更容易保证。

二、随着规模的增加，二者的难度出现反转。当工业制成品的数量不断地加时，只要有足够的量，其成本将大幅下降，哪怕是芯片。因为设备技术一旦成型后，就不需要再为每一个制成品新购设备，这些固定成本的摊薄就会越来越少，最后甚至接近于零。因此当工业品生产量足够大时，比如我们到工厂拿一只碗，对于生产碗的厂来说，如同不需要成本一样，随便拿就是了。而回到前面，当这个厂还是一片空地时，你说我要拿只碗却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时如果要做碗就需要投入整个做碗的设备，一只碗与一万只碗并没有差别太多。

但当农业规模变得足够大时，在生产少量农产品时的自身劳动力、小块土壤这种几乎无成本的获取变成了需要投入极大的成本，不仅需要支付每年的地租，在这块土地上所有的劳动力以及涉及生产的所有过程都需要支付成本，而且面积越大，受气候的影响也越大，管理以及生产所需要的时间也越长，为了使生产符合农时，就需要在短期内投入大量的资源去同时做这些事情，规模越大对这种资源的需求就越多，比如播种期仅有10天，你种植10万亩，就意味着每天要种1万亩，如果是100万亩，这意味着需要每天播种10万亩，当你无法用机械来完成时，你需要有足够的劳动力，当你没有足够劳动力时，就只能通过延长时间来弥补，这样因为播种延后而种过成的损失就出现了，当你依然无法完成按时种植时，这些土地的收益就下幅下降，这些多的规模从某种意义上讲，变成成本。并且短时期的大量用工，势必造成劳动力成本的短期推涨，从而提升成本。因此当规模变大时，成本是上升的，而生产效率是下降的，出现规模不优势现象，因此农业生产一定有一个规模的适度问题。这与工业上的表现正好相反（在生产上，工业的规模往往是受市场的制约）。

因此，农业当规模从最小的一株向规模化不断提升的过程中，原则上农业生产从可控向不可控转变，管理由精细向粗放转变，成本由低向高转变，风险由低向高转变，种植的种类也从数量多向数量少单一化转变。这种变化是由农业自身的规律决定的，那就是农业生产依赖生物的自身发育规律，气候资源的变化规律，土地的分布规律、人类农耕时代形成的社会结构与人口的分布，农产品的生产与消费所形成的。而这些都处于动态复杂的变化过程之中，它不同于工业生产其设备、原料与程序的固定化。

总的来说，当一个生产的过程是变化时，规模（数量）的扩大会使整个变化过程变得复杂，因此简单地认为农业可以如同工业一样可设计、预期、程序化，过程标准化是一种对农业生产过程复杂性的理解错误。

前二天翻蒙田随笔录，第一篇为《收异曲同工之效》，觉得可以用在农业中，对于农业生产整个过程来说，最后的农产品（如一个柑橘）的获得，理论上讲存在着无数的路径。植株生长本有大小强弱不同，雨水、土壤乃至病虫的发生都存在着差别，还有产品生长在不同的部分，接受阳光的量不同，当然哪怕是光照不好部位的果实，也是能够让其在树上多长一些时间来达到相同的质量，而上述的这些都有着异曲同工之效。

然而在工业生产中，这种过程的变化却会使最后的结果偏失，如换了一个模具自然只能获得换后模具的结果，这在后面是无法挽回的。

出现农业与工业过程差别的主要原因，在于工业投入品与设备的相对标准化，而农业产业中投入的主要要素本身就存在着极大的差异，特别是气候资源（热量）具有不可预期性，因此当一个生产过程中，最为重要的资源是不可预期时，怎么可能会有固定的标准化生产呢？

如果说农业需要工业化思维的话，我认为请不要把它理解为生产过程的工业化，规模一定优势这些方面。应该从产品的标准化方面去入手，农业生产出来的产品可以借鉴工业制成品的思维，实行按标分级，并进行相应的工业化加工，信息化处理，使农产品从生产到消费的过程更快捷，信息更有效，利用效率更高，实现农产品的优质优价，更好地促进农业生产主体生产优质农产品的积极性与主动性，从而使土地等农业生产要素获得更为有效地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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