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的一天晚上，浙江温岭一场盛大婚宴上，省内多位机床装备企业掌门人难得坐到了一桌。

都是一辈子干机床的老行家，招呼过后，直入正题：“订单多么？”“价格呢？”“出口怎么样？”“跑了哪几场展会？”聊着聊着，竟忘了佳肴，不闻酒香，整场婚宴下来，“大家一滴酒都没喝”，事后一位掌门人感慨。

都说经济复苏的时候，供应“工业母机”之首的机床行业，就是那春江里最先感到暖意的“鸭”。不过一番攀谈下来，大家普遍感觉暖意不够明显。正如初春，乍暖还寒。

可终究是久经考验的“老江湖”，虽不免有焦虑，但他们一刻没闲着。

跑国内外展会、访新老客户、推出新产品，对于未来，他们也有了愈加清晰的谋划。所以啊，涌金君深以为，不能只听企业家的“牢骚”，更要看看他们牢骚之外在忙什么，才能感知“春江”真正的温度。

全部国产

采访中，机床企业主们纷纷提到4月10日。这一天，中国国际机床展览会将在北京开幕，两年一次，是很多机床企业的大日子。

作为世界四大机床名展之一，届时，国内外知名机床装备企业都将带着自己的“杀手锏”参展，这是“秀肌肉”、结交新客户的重要时刻。

在温岭市大众精密机械有限公司的车间内，工作人员正对双主轴倒立式数控车床做最后的调试工作。

“这是我们前往北京参展的产品之一，占地面积小，效率高，全国产。”公司董事长阮思群介绍，这次参展的3款机床，均由公司自主研发，“全国产”是他们此次最大的卖点。

这位在行业里耕耘了二十多年的“老兵”深知，机床是机械制造业中的耐用消费品，受行业规模限制，只有不断开发、升级产品，才能有新的生长空间。“此前我们已经研发了四五十款新产品，今后的口号就是替代进口！”阮思群坚定的声音回荡在车间内。

同样为展会忙碌的，还有台州市东部数控设备有限公司总经理赵小刚。今年北京机床展上，东部数控争取到了50个平方的参展面积，历年最大。尽管如此，也只能放下三台设备。优中选优，他挑选了最新研发的车铣复合机床，“去试试水”。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仅3月公司就参加了不下十场展会。之后的5月俄罗斯机床展，9月德国汉诺威机床展等，也在准备中。“今年能参加的展会，都要去参加。”他说。

“我们自家的产品这次全部带去北京参展。”大研刀具负责人范永廉告诉涌金君，公司专注于U型钻和精镗刀等孔加工产品，都是机床生产的配套工具。

而力锋精密工具（浙江）有限公司董事长邵建地还打算趁参展期间，专门跑一趟清华大学材料学院。

此前，双方已就提高刀具寿命初步合作，最新实验结果显示，部分刀具寿命延长了20%左右，但有的效果仍不明显，“想让教授们找找原因，解决这个问题。”他说。

涌金君发现，只要一说起手头正在干的事，机床装备行业的掌门人们，眉头舒展、两眼放光。真应了那句话，想都是困难，干全是办法。

长跑开始

一台重达12吨的机床仅售价22万元。

“卷啊！”一位机床掌门人义愤填膺，卖废铁都不止这个价。

究其原因，还是大量企业聚集在中低端机床市场，同质化竞争。尤其市场不好的时候，陷入价格战中难以自拔。

另一方面，由于在核心技术和零部件上，与国外先进企业存在较大差距，从而陷入“受制于人”的行业困境中。

“内卷”“外忧”，在涌金君看来，现在这个时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浙江机床产业到了迈向中高端的前夕，低端产品难以存活，技术受制于人亦难以存活。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要走向中高端，走向自主创新。

处于这个关口的机床企业十分痛苦，甚至需要脱胎换骨。涌金君看到了他们的痛苦，更看到了痛定思痛。

在北平机床（浙江）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虞荣华带着涌金君一一拜访公司里的顶级机床专家。“今年就引进了六位行业顶尖人才。”他说。

来自中国台湾的工程技术专家蔡宝华，拿着机床零部件的图纸，走了过来。作为机床行业的“老行家”，蔡宝华有近30年的从业经验，加入北平机床刚一年。

“今年最紧要是把创新体系建起来。”虞荣华表示，除了引入专家，还要实现核心零部件自主可控。在公司的创新实验室，他指着一排机床发动机，满意之情溢于言表：“这就是用我们北平的机床做出来的核心零部件。”

在他的车间，平均单台机床价值50万元左右，最高的单台价值达到200万元。“每一台都是一辆奔驰宝马。”他开玩笑地说。

而在一处濒海山坳里的工厂中，穿一身厂服的邵建地，聊到动情处，坦露了自己的夙愿——当公司年产值达到6亿元时，到欧洲设立研发中心。去年，公司产值2.66亿元。他还需要加把劲。

“刀具是欧洲人发明的，欧洲是刀具行业的‘圣地’。“他说。做梦都想做出顶尖刀具的他，五六年前就在欧洲聘请了一名业内顶尖专家做技术顾问，带动公司产品蝶变。

瞄准行业前沿创新，并在细分行业精耕细作，力锋已经尝到了甜头。近几年，他们一直在研发金属陶瓷锯片，由于耐磨性和光洁度更好，将逐步替代传统砂轮片市场。

去年刚上市的锯片势头迅猛，产值一下子就做到了2000万元。“这个细分市场的增速远超想象，预计今年产值能翻一番。”邵建地说。

梦想剑指欧洲的，还有大研的范永廉。

“质量参数上不输外国同行，性价比更高，我相信我们的产品在国际市场上会很有竞争力。所以今年公司的重点，就在拓展海外市场。”他雄心勃勃地表示，今年国外的刀具展销会，他们一个也不想错过，尤其是德国汉诺威机床展。

“现在订单少，恰恰是苦练内功的好机会。”东部数控的赵小刚表示，目前东部机床正抓紧研发新产品，提升自己的市场竞争力。比如去年上市的一款车铣复合机床，价格较传统产品提高了一倍，但一上市就打败了不少日韩同行。

“未来，我们将专注更高速、高精的车铣复合机床研发，趁这几年时间，推动产品从中低端迈向中高端。”赵小刚说。

浙江制造复苏的信心在哪里？就在他们的行动里。

当然，我们的国产机床，离实现对国外先进产品的完全替代和超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行业的春日暖意也未真正显现，但在采访过程中，涌金君已感受到机床装备企业突围的决心和信念。正如虞荣华所说，“我不看重短期数据，要把目光放得更长远，我们这是长跑。”

是的，这场浙江制造的新长跑，刚刚开始。

来源：潮新闻（记者 夏丹 王柯宇）

编辑：赵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