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澄澄

《中国乒乓》的票房失利了，虽然豆瓣评分有7分，但电影还是哑火了。

这部命途多舛的影片，原本定档2022年十一国庆档，结果临时撤档，再次定档大年初一春节档，细节删改，又因为排片宣发等原因改档到大年初三。

无奈竞争对手强劲，影片在上映后仅一天时间，排片占比便从10.2%跌到4.7%，之后影片又突然宣布撤档，选择2.17再映，几经波折，失去了神秘感的《中国乒乓》注定很难“绝地反击”。

在电影上映前，邓超对自己执导的这部作品寄予厚望，企图用来言志，他告诉媒体，光剧本构思，就长达五年之久，自觉这次拍得还不错。

在宣传期间，邓超也使劲浑身解数，卖力吆喝，但他最终未能导演领域里“绝地反击”，逆风翻盘。

除了题材小众外，邓超是电影失利一大因素，在影片上映前，有不少观众看到“邓超+俞白眉”这对组合名字，已经将其归为烂片行列。

前些年过度透支观众信任的邓超，被巨大争议裹挟，如今陷入窘境的他，还有机会么？

《银河补习班》剧照

做演员时，邓超的演技一直可圈可点，他的演艺生涯也一直顺风顺水。

2002年，刚从中戏毕业的邓超便以《少年天子》敏感痴情的顺治皇帝，为观众所熟知。身处事业上升期的邓超几乎没有戏路限制，无论是军旅题材的《幸福像花一样》，还是古装推理剧《少年包青天3》，亦或是现实主义剧作《钻石王老五的艰难爱情》，他都表现亮眼。

2006年邓超开始转战大荧幕，他参演了冯小刚执导的《集结号》，凭借赵二斗一角，拿下了百花奖最佳男配角。他还因为在电影《李米的猜想》中，成功诠释了那个笼罩在压抑氛围下的毒贩方文，被媒体评为“会演戏的演员”。

在《中国合伙人》中，邓超塑造了张扬坚韧的孟晓骏；到了《烈日灼心》，邓超的演技持续发力，并因此斩获金爵影帝殊荣。

《烈日灼心》剧照

他的演技优势在于收放自如，懂得克制，影视剧中的叙事冲突和人物情绪，都可以借由演员这个工具直接呈现。

在《少年天子》里，顺治对董鄂妃一见钟情，在得知她是弟弟的女人后，那种爱而不得的复杂，演得行云流水，既暧昧又青涩，是今天很多工业流水线式发糖的古装剧，难以复制的纯情。

在《李米的猜想》中，邓超面对昔日爱人却无法相认，演得非常克制，观众却能一下就感受到角色的压抑、苦闷和无奈。

后来《烈日灼心》，媒体报道称，邓超因为揣摩体验人物差点患上抑郁症。也正是这样的苦心孤诣，让我们见到了一个近乎苦行僧般痴迷的男人。

《李米的猜想》剧照

他扮演的辛小丰被注射死亡的那段戏，至今仍是国产犯罪片经典片段，镜头从针头扎进手臂开始，液体推进血管，镜头推到邓超脸上，演员瞳孔放大，然后眼神涣散，最终奄奄一息。真实的恐惧感、压抑感亦扑面而来，所有的委屈与压抑，又最终都在死亡的几秒钟里，烟消云散。

据说当时在实际拍摄时，因为有手臂被扎的特写，为了保证效果真实，邓超主动要求真的打针，并且由于推针过快，以致拍到后来，执行导演都以为邓超真死了，抱着他痛哭。

邓超对表演的确是热爱甚至痴迷的，在接受《GQ》采访时，他说，自己认为表演只有准不准确。为了演戏，他较劲又豁命。他用“房间”形容每一个饰演角色的过程，演完了，就转身走出，心中永远为这个“第二自我”留着一个空的房间，每一个演过的人物皆如此。

在同期的中生代男演员里，黄晓明演技刻意天赋欠奉，陈坤形象受限，可发挥空间所剩不多，佟大为演技陷入模式化的尴尬境地，这也让他们在表演生涯上陷入过争议，而邓超的演技虽无法与顶级演员媲美，但至少稳扎稳打，若是一直这样，他身为演员，其可塑性能更进一步向上延展，但邓超选择了另一条路。

邓超出道没几年就凭借军旅剧《幸福像花儿一样》收获不少人气，他和孙俪在剧中诠释了何谓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当年这部剧火爆街头巷尾，邓超也一跃成为最具潜质的青年演员，而他和孙俪这对剧中CP，将感情从戏里发展到戏外，邓超也因为恋情加持，商业价值、国民度和知名度都迅速上涨。

之后他们从恋人到夫妻，彻底将商业利益捆绑在一起，合体出演了《甜蜜蜜》《恶棍天使》《影》等多部作品。

和华谊兄弟合约到期后，邓超也并未续约，而是选择自己成立工作室。

《幸福像花儿一样》剧照

2014年是邓超事业的分水岭，那一年，邓超有两部作品上映，《分手大师》和综艺《奔跑吧，兄弟》。由此开始，演员邓超和导演邓超被割裂成两个人。

在2014年之前，邓超除了进行电影宣传，他几乎很少在综艺节目露面，观众对于他的认知多是停留影视剧中的银幕形象，以及和孙俪的恋情。

自立门户后，邓超开通了微博，不是讲讲搞笑段子，就是晒出搞怪照片，尤其是加入综艺《奔跑吧，兄弟》后，他的喜剧人属性被不断放大，“We are 伐木累”，和陈赫的组合“天霸动霸TUA”以及各种搞怪段子，放飞自我地人来疯，让他从此活跃在各种热搜和表情包里。

虽然人气的暴涨给邓超带来了更多优质剧本和商业资源，却也让其迎来了职业生涯的恶评。

在自己执导的喜剧电影《分手大师》中，邓超的表演风格是浮夸造作，挤眉弄眼表演痕迹重，用力过猛，情绪流于表面，人物性格疯疯癫癫，也可看作是邓超的个人换装秀，务求吸引眼球。

比如他男扮女装，扭动着身体跳起钢管舞的那段戏，被观众认为荒唐至极，导演陆川父亲的陆天明，也曾发微博炮轰此片恶俗。

影片最终票房为6.7亿，虽然让投资方和邓超俞白眉等投资方出品方大赚，但赚快钱，拍烂片，商业性太强，是行走的综艺表情包等批评声浪也不断涌入。对邓超来说，这可能算是一次职业危机。

《分手大师》剧照

尽管邓超也用一部《烈日灼心》，试图证明自己仍未忘身为演员的初心，但他执导的第二部喜剧电影《恶棍天使》，豆瓣评分只有4.4分，又让其回温的口碑跌入谷底。其实从第一场雪山讨债戏开始，就充斥了低劣的搞笑手段，刻意夸张并放大的表情特写，尤其是两条已被冻僵的鼻涕，实在是低俗又笑不出来，最后用一场智商全无的动作大战收尾，完全轻视了故事本身。

且男女主角身为边缘群体，一个是躁狂症“恶棍”，一个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博士，创作者通过对这样非典型人物的塑造，不仅没有打破对弱势群体的偏见和固有印象，反而极尽嘲讽，充斥着不屑感。

观众无法理解一个被誉为“戏疯子”的优秀男演员，拿过金鸡、金爵的影帝，非要走上综艺节目刻意搞笑，去执导烂俗的喜剧，这其中的落差之大让大众也一言难尽。

《恶棍天使》剧照

但如果客观来说，2014年《奔跑吧，兄弟》播出后，邓超的人气的确大幅攀升，影视资源、广告代言纷至杳来，2015年邓超年度收入为2900万，2016年斩获9850万，2017年则高达1.5亿，真正实现了名利双收。此后，邓超仍在不断开拓商业版图。眼前利益与演员价值孰轻孰重，至少在这几年中，答案肉眼可见。

他创建了“超剧场”，推出综艺《五哈》，在《五哈》中走的仍旧是人在囧途、装疯卖傻、不断被骗的路数，立的是热情搞笑，顾全大局，善于交际的人设，海岛度假变荒岛求生，出海打渔成休闲娱乐，不得不搬砖挣钱。

他不断努力造梗，上个春晚，也因为过度活跃引发热议。

综艺中对明星性格的另一面呈现，为明星自身的热度、流量加以赋值，同时因为需要讨好取悦大众，他也要让渡掉演员的部分主体性，会消解一个演员的严肃性，固化观众对演员的认知。

可好演员终究是要“藏”的，从《奔跑吧，兄弟》至今，人们提及邓超不再是优秀的中生代演员，而是搞笑形象更深入人心。

邓超对喜剧是有执念的。根据媒体报道，上大学时每次汇报演出，邓超总爱选喜剧，在毕业大戏《翠花，上酸菜》中，邓超一人分饰三角，其中一个角色是女人九儿，他穿着渔网袜、紧身裙，梳两个夸张的大辫子在舞台上围着一根钢管舞激情扭动，邓超反串的热舞视频也一度在网络上流传甚广。后来邓超拍《分手大师》，把自己的这个经典桥段放到了电影里，却成了电影最尴尬的桥段。

一段时间里，面对自己喜剧作品的恶评，邓超将自己和金·凯瑞、卓别林放在一个序列里，认为自己的作品是拍给观众看的，不是拍给评论家看的，对于自己未来的导演之路持有乐观态度。

《分手大师》剧照

但从《银河补习班》开始，他还是选择了现实主义，主打温情路线。这或许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喜剧的把控能力的确有限。即使在《美人鱼》《乘风破浪》这样口碑还不错的喜剧电影里，角色身上的喜剧效果，也并非来自邓超自身的幽默感，而是剧情人性、角色属性反差形成的错落感与荒诞感。

不过，认清自己，离开喜剧领域的邓超，在《银河补习班》上虽然较之前两部低口碑作品有所进步，观众却并不买账。毕竟观众信任和路人缘被透支后，就很难迅速找回来。在张艺谋的作品《影》中，观众看到邓超痛苦狰狞的表情，第一反应是他在《奔跑吧，兄弟》里，被踩在指压板上，也有过同样的表情。

回到《乒乓》，从作品本身，你不能不说邓超是真诚的，但无论是“导演邓超”，还是“演员邓超”，都已不在市场的主流认可里。

事实上，在邓超真正喜欢的喜剧领域，无论卓别林还是星爷、金凯瑞等，他们私下都内敛沉默，敏感脆弱，拥有孤独不安的内心世界。这并非说一个演员要离群索居，才能演好喜剧，但所有的经典喜剧，其内核都是悲剧性，都是对主流的讽刺与不服从，是笨拙的坚持与反抗，是个人与庞大现实的荒诞碰撞。这大概是阳光快乐且聪明又会选择的邓超，难以真正切身理解的层面。

当然，无论作为一个演员，还是一个明星，邓超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任何人都无权置喙。但作为观众，我还是怀念《李米的猜想》中，20多岁的邓超的眼神，其中有未知的恐惧，有认知的无望，几分焦灼中的悲伤情绪，含蓄又真实。不知道如今的邓超，会不会怀念当年为戏疯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