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火如荼的乌克兰战场上，唱主角的依然是坦克、装甲车、重炮、火箭炮这些重型装备，但是对于蜷缩在战壕掩体内的步兵而言，哪怕身后的火炮再多，都赶不上紧抱在怀中的突击步枪那么有安全感，当致命的敌人出现在视野内时，能够保护自己的只有手中的步枪，因此一支性能可靠、火力猛烈、精度优良的步枪永远是士兵最忠实的伙伴，而且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士兵们都愿意多准备几支备用步枪傍身。■对于隐蔽在战壕内的乌军士兵而言，最大的安全感就来自手中的AK-74突击步枪。
曾有一名乌克兰士兵在网络上展示了汽车后备箱内的“私人军火库”，里面塞满了各式步枪、火箭筒等武器。有眼尖网友在其中认出了一支极为稀有的AN-94突击步枪，这是冷战结束后俄罗斯列装的一款新枪，坊间传说此枪自带“暴击”神技，能在100米距离上让两发子弹打进同一个弹孔！但是产量稀少，仅装备少数精锐部队。那么AN-94步枪真的有这么神奇吗？为何如此优秀的枪械没有大量列装？■一位乌军士兵在汽车后备箱里塞满武器，你能看出哪支是传说中的AN-94步枪吗？
发生在20世纪60、70年代的越南战争给世界轻武器的发展带来了深刻的变化，受到美国率先列装小口径步枪M16系列的影响，苏联军队也在1974年开始换装5.45毫米AK-74突击步枪。尽管AK-74在威力精度上都较AK-47有所提升，但苏联枪械专家们通过对越战期间近距离战斗的研究认为，在战斗爆发瞬间只有比对手射出更多的子弹才能取得压制性优势，而70年代末苏联入侵阿富汗后，面对神出鬼没的游击队，苏军士兵手中的AK-74也显得压制能力不足。■受越战影响，苏联军队于1974年列装了AK-74突击步枪，至今仍是俄军的主力制式步枪。
基于研究结论和战场反馈，焦虑的苏联军方在1980年启动了“阿巴坎”计划，研发新一代突击步枪，未来可能取代AK-74步枪。始建于1944年的苏联中央精密工程研究所负责为“阿巴坎”计划制定细节标准，并在参与竞标的众多方案中选择最优方案。尽管“阿巴坎”计划对新枪的细节要求很多，但最核心的一条就是，在无支撑立姿射击状态下射击效率要比AK-74提高1.5～2倍！共有来自四家设计局的8个方案参加“阿巴坎”计划的选型，大多数方案都遵循传统设计思路提高射速并减轻后坐力，在增强火力的同时保证精度，唯独来自伊斯玛什兵工厂的根纳金·尼科诺夫的设计独辟蹊径，让评审专家们眼前一亮。■AN-94步枪的设计者根纳金·尼科诺夫（左）及其工作照（右）。
尼科诺夫于1950年出生在伊热夫斯克市，以生产AK系列步枪闻名的伊热夫斯克机械厂（今日的卡拉什尼科夫集团）就坐落在该城。尼科诺夫的父母是伊斯玛什兵工厂的工人，而这座工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拿破仑战争时期，而在二战中为苏联红军生产了1100万支步枪和45万支卡宾枪。在家庭氛围的熏陶下，尼科诺夫从小就接触枪械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成年后选择枪械设计师作为职业目标几乎是水到渠成的。■尼科诺夫在1981年设计的AN-4试验型步枪，怪异的造型显露出设计师的活跃思维。
1975年，25岁的尼科诺夫从伊斯韦克机械学院毕业，获得了枪械工程师资格，进入伊斯玛什工厂设计部门担任技术员，在首席武器设计师的指导下进步很快，而且善于创新，在参与“阿巴坎”计划之前已经取得了44项枪械技术专利，称得上是研发新枪的不二人选，顺理成章地被工厂任命为新枪设计团队的负责人。针对“阿巴坎”计划的要求，尼科诺夫创造性地提出“爆发射击”的概念，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射出两发子弹，提升瞬时射速，从而在对射中抢占先机。他花费了三年心血攻克技术难关，甚至苏联解体都没能阻止他的研究，最终在1994年完成了新枪的设计，被命名为AN-94突击步枪，其中的N就是尼科诺夫的姓氏首字母，于1997年5月正式列装俄联邦武装力量。■AN-94突击步枪的原型枪，编号LI-291。
AN-94突击步枪全枪长943毫米，枪托折叠后728毫米，枪管长405毫米，全枪重3.85千克，比AK-74重0.8千克。AN-94采用长行程活塞式气动原理和滚转式枪机结构，但无论外观还是内部结构上都与AK步枪大不相同。AN-94步枪的机匣和弹匣采用玻璃纤维强化的黑色聚酰胺材料制成，还使用了在苏俄系步枪上少见的旋转式觇孔照门，可拆卸式枪口制退器也造型古怪，带有∞形的空腔，具备自洁功能，为了同时加装枪榴弹发射器，刺刀被安装在枪口右侧，总之处处透出有别于卡拉什尼科夫步枪的新颖气息。AN-94发射与AK-74相同的5.45×39毫米步枪弹，枪口初速900米/秒，有效射程400米，最大射程700米，采用30发弹匣、45发弹匣或60发四排弹匣供弹。■AN-94突击步枪，大量采用黑色聚酰胺材料，注意其造型奇特的枪口制退器。
■加装榴弹发射器的AN-94突击步枪。
AN-94的绝活就是前面提及的“爆发射击”或“超连发射击”的两发速射模式，即首次扣动扳机后，在一个后坐循环周期内急速射出两发子弹，瞬间射速可达1800发/分钟，而从第三发子弹开始，连发射速降至600发/分的正常水平。要实现这种“暴击”模式，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将2发子弹连续送入枪膛内击发，而基于传统机构的枪机运动行程短，无法满足快速装填第二发子弹的条件。于是，尼科诺夫设计了一个两段式弹药进给系统来解决这个难题。■拆除机匣上盖的AN-94突击步枪，可以观察到枪机结构。
AN-94步枪的子弹并非直接从弹匣进入枪膛，而是先被送到一个内置的升弹板上，在首次扣动扳机后，第一发枪弹击发，枪机在气动活塞作用下开始首个后座行程，同时带动一根钢索通过滑轮拉动类似于“副枪机”的推弹部件运动，这个“副枪机”起到两个作用，一是吸收部分后坐力，二是将第二发枪弹从弹匣取出推上升弹板，当枪机开始向前复进时，顺势将第二发枪弹推入弹膛，从而迅速击发。由于后坐力被“副枪机”抵消，射手在射出两发子弹后才会感觉到后坐力，好似一枪打出两发子弹。这个设计借鉴了苏联枪械专家彼得·特卡乔夫在1970年代提出的“改变后坐冲量的枪机后坐”技术，也称“延迟后坐”。不过，为了给升弹板和“副枪机”留出空间，AN-94的弹匣并不位于机匣正下方，而是向右倾斜15度。■由于特殊的进弹机构设计，AN-94步枪的弹匣略有倾斜。
■AN-94机匣内用于驱动副枪机的滑轮和钢索。
通过独特的进弹机构设计，AN-94完美实现了“阿巴坎”计划的核心要求，获得了两倍于AK-74步枪的爆发射速，而且由于首发枪弹的后坐力轻微，次发枪弹精度受到影响小，据说熟练射手可以利用这一特点打出两弹一孔的效果，在100米距离上的散布甚至胜过使用专用狙击弹的SVD狙击步枪，难怪尼科诺夫自负地称美国设计师永远无法掌握其中的奥妙。■进行试射的AN-94步枪，该枪最大的亮点就是爆发射击。
然而，为了获得爆发射速和高精度，AN-94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内部结构完全颠覆了AK步枪的简洁风格，副枪机和升弹板的设置好似在机匣内塞进了一副自行车链条和齿轮，导致整枪结构变得精细复杂，增加了很多活动部件，而特殊的枪口制退器使膛压升高，加速了机件磨损，增加了故障几率，而且AN-94与AK-74的零部件通用性几乎为零，在后勤上很是麻烦。AN-94步枪在人机功效方面也比较差劲，在枪托折叠时甚至会遮挡扳机，握把设计也不尽合理。结构复杂导致的最大问题就是加工困难，成本上涨，据说AN-94的单价高达20000卢布，是AK-74的五倍之多！■枪托折叠的AN-94步枪，可见枪托完全遮挡了扳机。
AN-94的设计初衷是为了取代AK-74成为苏俄军队的新一代制式步枪，然而现实中这一目的完全落空了。虽然AN-94在1997年被俄罗斯军队列为制式装备，但直到2002年才开始量产，然而高昂的采购价格，加上当时国际石油价格疲软，俄联邦财政捉襟见肘，使得量产计划很快就半途而废，最终仅制造了20000余支，少量装备俄联邦武装力量、内政部、警察等强力单位。■展示AN-94突击步枪的俄军士兵，该枪装备数量和范围都十分有限。
2003年，AN-94的设计者尼科诺夫突然去世，年仅55岁，使得这款步枪失去了最大的支持者，而后续技术改进也无人接手。2013年，伊斯玛什公司曝出经济丑闻，首席执行官弗拉基米尔·戈尔多夫斯基被指控涉嫌欺诈，涉案金额高达3500万卢布，进一步降低了AN-94恢复生产的可能性。何况全球枪支市场已经基本被经济可靠的AK步枪所占有，没有哪个国家认为有必要花5倍于AK的价格列装这样一款步枪。■AN-94突击步枪因为售价高昂，没有大量生产。
价格昂贵固然是AN-94未能大量列装的原因之一，但更根本的因素还是其性能并不完全符合实战需要。AN-94在交付俄军部队后被用于第二次车臣战争，收到的反馈呈现出两极分化，部分精锐部队的官兵对其射击精度和爆发火力颇为赞赏，但是普通部队官兵则对其诟病颇多，尤其在保养维护上完全不如AK-74那么方便简单，其复杂的结构和繁多的零部件让基层士兵们很是头疼，需要配合几十页的操作手册才能完全拆解，但是连军事教员都不敢这么做，因为担心装不回去。在一线战斗中AN-94的爆发射击功能也没有体现出明显的优势，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比AK-74更好用，而实战环境下保养维护AN-94绝对是一个噩梦。■半分解状态的AN-94突击步枪，已经足够复杂，全分解状态可想而知。那个“100米距离能打出‘两弹一孔’”的坊间传说后来也在网络上被戳破了。俄罗斯知名枪播自媒体“卡拉什尼科夫群组”亲自做了实验，结果证明AN-94的爆发射击在50米靶上的散布情况令人大跌眼镜，第二发子弹干脆脱靶，而100米靶标的散布就更加离谱了。■俄罗斯民间枪械爱好者试射AN-94的结果，上图是50米靶标的散布情况，下图是100米靶标，传说中的“两弹一孔”并未出现。
当然，AN-94的独特功能对于某些有特殊需求的用户而言还是有吸引力的。据《星期日电讯报》报道，2001年英国情报官员发现爱尔兰共和军成员前往莫斯科购买了20支AN-94步枪，这在当年是很常见的，腐败的军官和士兵愿意将武器卖给任何愿意出钱的买家，估计相当一部分AN-94流入黑市。2022年5月29日，印度旁遮普邦著名歌手兼国会议员西杜·穆塞瓦拉遭到暗杀，身中24枪而亡，凶手使用的正是AN-94步枪。据消息人士称，凶手知道穆塞瓦拉喜欢开快车，而且可能乘坐防弹车，因此特意重金购买AN-94，以便用密集的爆发火力击碎防弹玻璃，完成刺杀。■相当一部分AN-94步枪流入黑市，成为黑帮暗杀的工具。
苏俄武器的传统设计理念是“简单、可靠和方便量产”，而AN-94严重背离了这一理念，这恐怕是其失败的根源所在，但这口锅并不能完全扣在设计者尼科诺夫的头上，苏联中央精密工程研究所在为“阿巴坎”计划设定技术目标之际就已经埋下了失败的伏笔，他们缺乏与基层官兵的沟通交流，只是从一堆研究报告中臆想出不合实际的需求。他们对项目的要求太过苛刻，压制了工程师们的发挥空间。AN-94固然是一个天才工程师的智慧结晶，只是脱离了实战，从而误入歧途。■如今尼科诺夫和他设计的枪械都已经走进了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