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law Milosz.1911-2004)，出生于立陶宛的维尔纽斯。早年参与现代主义诗歌运动.“二战”时加入了反法西斯的地下组织。战后曾任波兰驻美、法外交官，1951年自我放逐到法国，后成为美国公民。米沃什诗歌的风格朴素而强烈，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这也许是理性和道义的力量在诗歌中得以体现的缘故。他常常使用散文化的句子。没有更多的修饰，自然流畅，有时甚至显得率直。1980 年，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一个故事

现在我想讲米德尔的故事；我且放进一点寓意。1

他倒楣碰上了一头灰熊，又凶又猛

经常从小屋的檐下撕抢鹿肉吃。

不仅如此。他2不理人，也不怕火。

一天夜里，他开始捶门了，

还用爪子打破了窗。于是人们蜷成一团，

把猎枪放在身旁，等待着黎明。

晚上他又来了，米德尔近距离射中了他，

射在左肩胛骨下面。他于是又跳又跑，

跑得像一场风暴：一头灰熊，米德尔说，

即便被射中了心窝，也会不停地跑，

一直跑到倒下来。后来，米德尔沿着血迹

找到了他——他这才懂得了

这头熊的古怪行为的真实原因：

这畜牲的口腔给脓肿和龋齿烂掉一半。

成年累月的牙痛啊。一种不可言喻的痛楚，

经常逼得我们胡作非为，

使我们产生盲目的勇气。3我们没有什么可丢失，

我们走出树林，未必希望

天上会下来一个牙医把我们治好。

（绿原 译）

｜注：

1.开宗明义，告诉读者要讲一个故事，并声称要在里面加上“一点寓意”。故事加上寓意，自然成为寓言。事实上，在这个平淡的故事中，正好隐含着作者对人生的认识。

2.这里的“他”指灰熊。诗人把这头熊看作我们中的一员，而不仅仅是一个动物。

3.想来这就是前面所说的“寓意”。

| 旁白：

一、这首诗或许并不能完全代表米沃什的风格，却常被收入一些欧美诗选。诗并不复杂，写一头熊变得疯狂而不可理喻，直到被打死，才发现是因牙疼而致。

二、一种不可言喻的痛楚，/经常逼得我们胡作非为"，画龙点睛之笔，完成了从熊到人的置换。同时也把个体行为上升到普遍意义上。诗的深意也许正在于此：探讨人类做出种种疯狂举动的起因。

三、结句似有深意。注意再次提到“我们”，这样“我们”就不再是故事被动的旁观者，而成了里面的角色。

（张曙光 注）

｜选自《现代诗110首·蓝卷》，蔡天新主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