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学生们在教室内上课。图文无关。 (新华社记者 魏培全 / 图)
一位微博主分享了一个“挺有趣的案例”:在全国最顶尖的小学,有位老师觉得最重要的,是让孩子认真听讲。这可能是所有老师的目标,但她和别的老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从来不会和孩子说“你们要认真听讲”这句话,而是会要求他们做到三件事:上课眼睛要盯着老师;手必须放在课桌上,不能放下面;听到老师敲黑板了,才能拿笔记笔记。
这位微博主感慨、诸多网友也附和:这个老师是把“认真”两个字拆解成了具体的三个动作,掐断了分心的可能,“我就觉得这老师太牛了,干啥都能成”。但并不是所有网友都认同这一点。一位网友讽刺道:连听课的动作都要分解成SOP,这老师很适合去工厂,高低得是个班长吧?另一位网友直话直说:小学教育就要把人工具化、流程化、机械化,这真的是我们所要的教育吗?看到有不少网友反对这一套,拒绝极致规训把人当木偶,我就放心了。这件事让我首先想到的是,幸亏罗大佑小学时遇见的不是这样的老师,否则那首流传了几十年的《童年》就不可能诞生了。一个孩子在上课间隙一会看看窗外的树,一会想想自己的小心思。这要是被那位老师发现了,那还了得,肯定提溜到黑板前罚站啊。这个“挺有趣的案例”,总是想着把孩子的大脑和目光给控制起来的一套理论,对身为名校老师的理论设计者来说,对孩子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是的,三个动作的安排,看上去很科学,无懈可击,因为这是将“认真”从没法把握的东西变成可操作性的规则,有点“前无古人”的意思。但它的问题恰恰是在于所谓的可操作性,“操作”和对抗的是人的天性和心理规律,真实面目是一种让人细思极恐的规训,刻意营造人的绝对化服从的“肌肉记忆”,走向了人性化的反面——这是在教孩子认真读书,更是在培养孩子成为一条生产线上的某个部件。我上小学时,班上有一个特别认真、特别专心的孩子。由于家教甚严,他可以做到在一堂课里始终保持“坐如松”的姿态,老师也常以此为范例。他在小学表现确实很突出,但初中之后就“泯然众人”。而不少听课不那么“认真”的孩子,反而在美术、音乐上有一番成就,或者考上了知名大学。这至少说明课堂上古板、僵硬的“认真”,不一定是成才之道。课堂纪律当然非常重要,注意力当然非常重要。古往今来,很多成功人士的经验都表现为拥有超强的专注性和自控力。但毫无疑问的是,即便一个以专心致志闻名的人,也做不到在一个较长时间里的绝对不分心——何况,你要求的是孩子们每天如此。课堂纪律达到如此高的标准,未免夸张。作为一个个鲜活的人,孩子们可能比较容易做到在几分钟、十几分钟不分神,但要他们一节课始终如一地全神贯注,太难了,成年人也做不到!更何况,如此严苛没必要。很多会议或讲座,设有“茶歇”环节。一些有经验的中小学老师,并非在一节课上一讲到底,而是在讲述一段内容之后,让学生回答一下问题、做一下题目。在大学,“开放式课堂”更是多见。我有老友在大学任教,他讲课从来不拘于“认真”,更不会通过点名等强制手段把学生逼进教室,而是致力于以“讲课魅力”吸引学生。他的课幽默风趣,总有不同的兴趣点“抓人”,学生很少有玩手机的。我也在高校讲过一段时间的课,对这种自然轻松、友好互动课程,有意“模仿”,觉得效果真的不错。我的感受是,课堂节奏千万不能一直“绷着”,那样的话,就算课堂上能维持着高效的、一致的“认真感”,但也许学生早就在心里默默“抗拒”了,效果适得其反。一堂课能否取得最佳听课效果,并不更多地取决于是否能让学生“无法分心”,而往往取决于一堂课是否具有高质量与吸引力,以及取决于你是否尊重孩子们的天性与人格。强行要求学生或受众服从,初衷看似是好的,但总体上是一种“强买强卖”,是通过一种很低级化的手段来检验学生的“忠实度”。问题在于,课堂和会场,终究是人的心灵在交流。唯有以体面的、包容的、人性化的做法,获得学生或受众的衷心理解和支持,一堂课、一场会议,才会直入人心、扎下根。对此需要进行反思的,何止于某些刚愎自用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