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高级记者 姚远
携手十五年，一次次走出低谷、克服伤痛，他们伏下身，成为彼此的桥，终成一段传奇。不止于金牌与竞技，在隋文静和韩聪的运动故事里，更击人心的是：如果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我们”一定可以。
声音消失了。
《忧愁河上的金桥》，音乐响起的一刻，裁判、观众，数架黑洞洞的摄像头，还有一直陪伴左右、忐忑不安的教练团队，全部从隋文静的世界里消失了。她只看得见搭档韩聪，听得见音乐，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感觉风都在帮我。”她向南风窗回忆2022年北京冬奥会赛场上自由滑的4分钟。
无声世界一直持续到成绩公布的那一刻。总分239.88，排名第一。掌声、欢呼声、周围人的哭声，忽然涌进耳朵。
隋文静&韩聪
赢了，隋文静和韩聪，赢得了金牌，北京冬奥会中国队的第九块，花样滑冰双人滑项目历史上中国队的第二块。就此，隋文静和韩聪达成花样滑冰赛事的全满贯，他们是世界第一个完成全满贯的双人滑组合。
这块至关重要的金牌，来得有些惊险。总成绩，他们只比亚军组合高出0.63分，教练赵宏博赛后承认，俄罗斯选手强大的压迫力之下，他一度感觉中国队会失去这枚金牌。
但这块金牌来得不是偶然。决胜的关键，在于捻转四周这个最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同场竞技的选手组合中，只有隋文静和韩聪一起挑战了它、完成了它。
4年前，平昌冬奥会，隋文静韩聪曾以0.43分的微弱分差屈居亚军。4年后，从低0.43分到高出0.63分，厘米之差，在竞技体育的赛场上，却意味着太多、太多。
2023春天的广州，“2022社会价值年度颁奖盛典”现场，这对16年的搭档，冬奥会的冠军，被粉丝们热情包围，久久无法“脱身”。
不被看好的组合
想找到一对适合练花样滑冰双人滑的好苗子，很难。全世界都是这样。学滑冰的男孩一股脑儿地涌去了更强调对抗性的冰球、速滑，花样强调艺术性，被普遍认为“都是女孩子练”。就这样，一个基层训练单位里练花滑的男孩，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
2006年，哈尔滨冰上训练中心缺男孩，教练栾波犯了急。
她突然想起来一个孩子。个头不高，但天资聪颖，身上有股要强、刻苦的劲儿。刚升上中学，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训练了，栾波赶忙发去消息。
14岁的韩聪接到教练的消息，哭了。
2007年，隋文静和韩聪在海边 / 隋文静《不止文静》
韩聪不愿意回去。刚刚适应学校生活，学习成绩正在往上爬。训练又辛苦、又枯燥，每天绕着400米操场跑12圈，跑不完不许走。一次，他跟腱受伤，教练说，以后也许滑不了了，把韩聪高兴坏了。借此离开冰场、回到课堂，男孩暗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滑了。”
但栾教练的信息来了，父母希望他抓住这次机会，就当是学个吃饭的本领，“以后当个滑冰教练也好”。这也是父母的期许。
不情不愿地，韩聪重新穿上冰鞋。
一年后，2007年4月的一天，栾波领着他去冰场，躲在台下看一个女孩滑冰。
女孩满脸的稚气，两个高高的麻花辫，两条弯弯的长眉毛，做燕式平衡的时候，后腿抬得比腰还高。韩聪看了一会儿，心里打起鼓，问：“这是我舞伴啊？教练。”
韩聪和隋文静 / 新华社记者 王松 摄
花样滑冰习惯把双人组合的搭档起始称作“牵手”。就在这一天，15岁不情不愿来滑冰的韩聪，和12岁一脸天真稚气的隋文静，牵起彼此的手。
一牵，就是十六年。
隋文静回忆对韩聪的第一印象，“脸色挺臭的，脾气不太好”。“那时他就跟我说，你的体重最好饭前饭后一个样儿。真的，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这你们一定要写上。”一次隋文静向媒体“控诉”时，韩聪在一旁笑。“结果他自己每顿饭两盒米饭、两份茄子煲、两份鱼香肉丝，半拉西瓜。”
一个吃不饱，一个使劲吃，这种饮食管理上的极端反差，隋文静和韩聪自牵手起，一直坚持到现在。
双人滑最具难度的两个技术动作，抛跳、捻转，需要男伴足够强壮，给予女伴足够的力量，让她们以足够的高度和初始速度在空中完成三周，乃至四周的旋转。所以，男伴的身高非常重要，力量与体重和肌肉含量成正比，而身高决定了两者的上限。
2010年12月11日，中国选手隋文静/韩聪在双人自由滑比赛中/图源：新华社记者 公磊 摄
女伴完成抛跳、捻转，则需要保持足够轻巧的体重，让男伴托得起来，让自己转得够快。
所以，女孩的体重是关键，每增长0.5公斤，就需要男伴多花费2.5公斤的力气去完成托举。
栾波在办公室放了一把卖菜的秤，每个清晨让小女孩来称重，她曾经对媒体说：“这种项目，体重一旦失控，前途就没了。”
总之，放眼国际赛场，一名高大、强壮的男伴和一位纤细、轻盈的女伴，是一组优秀双人滑搭档的标配。
显然，隋文静和韩聪不符合这个标准。
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倪会忠说：“以文静和韩聪的身体条件，别说在高手如云的国际赛场，就是在国家队里都没什么优势。”
2015年世锦赛，隋文静/韩聪的节目《Stray Cat Strut》
韩聪个头不高，尽管发育期顿顿吃得“肚子跟个皮球似的，打个嗝儿就想吐”，最终只长到了170厘米。只能十年如一日地练力量，先天条件好的，如2006年都灵冬奥会亚军组合的男伴张昊，181厘米，浑身的腱子肉，结实强壮。
隋文静不是个天生纤细的女孩，小时候她想练艺术体操，被教练说小粗胳膊小粗腿，不适合。成年了，她身高150厘米，需要把体重保持在42公斤，只能十年如一日地控制饮食。
一个不够高大的男孩和一个不够轻巧的女孩，隋文静和韩聪是一对不被看好的搭档。
少有人料想过，这对“不被看好”的组合，将在未来15年，创造花样滑冰运动历史上的一段传奇。
自 律
刘冬森是中国花样滑冰国家队的队医，自2008年起就随队工作。他清晰记得，自己第一次与隋文静韩聪合作是2011年，在哈萨克斯坦举办的亚洲冬季奥运会。
当时，另一对双人组合张丹张昊由于伤病困扰无法参赛，于是选拔了一组青年组选手补位，正是15岁的隋文静和18岁的韩聪。
刘冬森接触过不少青年组选手，大都还没褪去稚气，有些小孩子的调皮和随性。但隋文静韩聪不一样。“他们很自律，”刘冬森对南风窗回忆，“很有目标，很想取得好的名次，比同龄选手表现出更成熟的技术和心智。”
2009年，隋文静和韩聪在青年组大奖赛短节目中的开场舞蹈
让他印象最深的，是赛后隋文静被抽中尿检，刘冬森陪着她在兴奋剂检查站等了足足5个小时。因为“小姑娘在比赛之前控制体重，吃东西很少，水也喝得很少”，一直等到凌晨2点才取得足够的样本，而另一位被抽中的中国选手，4小时前就已经检完回去了。
这5个小时，让刘冬森有些惊讶。
据他的经验，青少年选手出国比赛，一般“不太能管住自己”。在哈萨克斯坦，中国队吃的是自助餐，没有人刻意去控制运动员的饮食，这个15岁的小姑娘，在如此高压、新鲜的环境下，能如此苛刻地去执行体重管理目标，刘冬森说：“没有人能像她执行得这么好。”
至于韩聪，他的第一印象是“老成”，站在“没心没肺”的小姑娘隋文静身旁，显得格外成熟。后来认识久了，刘冬森更确认，韩聪尽管年纪轻轻，却早早“过上老年人的生活”。
身体有自己的时钟，想把力量稳定地维持在一定水平，就得遵循严格的作息规律。但运动队的男孩，没有一两个不熬夜的，一天的训练结束后，回宿舍打个游戏，上上网，怎么也得十一二点才睡觉。韩聪是例外，“有时候九点半、十点，他就上床躺着了，睡不着也躺着闭上眼，然后早上6点就起来”。
韩聪 / @Allen韩聪
规律给韩聪带来了超人意料的成果。国家队有时组织内部测试，其中一些项目，团队成员本以为韩聪成绩会不如别人，结果出来，韩聪却是全队第一。比起其他动辄身高180厘米以上的男性运动员还高一筹，刘冬森说，这“主要归功于他后天坚持不懈的努力”。
体重、力量，隋文静韩聪生生以近乎苛刻的自律，将先天“不足”，克服了过去。
只是补足还不行，再进一步，他们还要练出自己的长板。
中国花样滑冰国家队双人滑主教练赵宏博第一次注意到隋文静和韩聪，是2010年。他们在花样滑冰世界青年锦标赛双人滑比赛中摘得桂冠，实现了中国选手零的突破。
赵宏博对这对新星组合当时的印象就俩字，用东北话来说，“忙叨”。
“有力量，速度快，但是动作中透着一些待雕琢的粗糙，只想着把自己的节目滑完，动作能多快就多快。”
2011年2月3日，中国选手隋文静/韩聪在比赛中 / 新华社记者 鲁金博 摄
滑速快，是隋文静韩聪从小养成的习惯。在哈尔滨训练中心，一天上三次冰，一次两小时，可时间还是紧张。“如果不非常快地、一个接一个地完成动作，根本完不成教练安排的内容。”韩聪说。
只能在有限的训练时间里，不断提高训练的密度。每天，他们能将长长的训练计划完成95%以上。
至于其他组完成多少？不知道，没工夫关心。隋文静说：“当时还要练习抛四、捻四，必须特别专注。”
“捻四”，全称捻转四周，男伴给女伴身体两侧施加不同的力量，如同捻动“竹蜻蜓”一样将女伴在空中旋转四周，下落时用双手接住、降速，然后滑出。
从上空看，就像是洁白的冰场上，一朵花忽然绽放。这是花样滑冰双人滑项目里难度顶尖的技术动作之一。
2012年，隋文静和韩聪在四大洲赛上的捻四
2008年，隋文静韩聪还在青年组时，已经开始练习“捻四”。
很快，他们就练成了。
紧接着，一对儿小将，以令人惊讶的滑速和超高难度的技术动作闯进国际赛场，以未来之星的姿态，技惊四座、脱颖而出。
“捻四”成了隋韩组合的杀手锏。14年后，2022年北京冬奥会上，这个从儿时就开始训练的动作，成为了决定奖牌成色之战的关键一搏。
火与冰
个性上，隋文静和韩聪有什么共同之处？
刘冬森思索了好一会，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就好比让我讲，火和冰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火与冰，隋文静与韩聪。他们生来不同。
反差在采访中比比皆是。经常是一个人先答完，待另一位回答时，开场就说：“我和他（她）不太一样。”
就比如，取得奥运金牌后，两人没有继续参加2022—2023赛季的比赛，休息了一年。
拥抱“运动队以外的世界”，隋文静兴奋不已。她闲不下来，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去北京舞蹈学院访学、写书、录制舞蹈综艺，学一门新语言、新乐器，认识一个又一个的新朋友。一切新鲜的、闪亮的事物，都在“射程范围之内”，让她跃跃欲试。
隋文静 / @Guile隋文静
但对韩聪来说，新的生活让他有些不适应。
“从运动队跳脱出来，你要学会自我生存。”他说得慢条斯理。运动队是个更单纯的世界，躺着有觉睡，饿了有饭吃，每天只需想着怎么训练。现在一个人出来，找房子、租房子、一日三餐，怎么办理出国手续，都得亲自考虑。
一个更热衷挑战，一个更谨慎周全，个性和思维习惯上的迥异，曾让他们在训练时面临过不少分歧。
刘冬森印象中最深刻的，隋文静和韩聪的争吵，发生在2021年12月。
原定于日本大阪举办的花样滑冰大奖赛决赛因疫情取消，再过两个月，北京冬奥会就要开始，此时失去一个大赛机会，没法和主要竞争对手碰个面、过个手，隋文静和韩聪都有些着急。
韩聪觉得，已经连续打了三场比赛，两个月舟车劳顿，应该先休整一阵、养足精神。而隋文静觉得，比赛的取消是个好时机，应该抓紧给训练上强度、上难度，提前为奥运准备。有了分歧以后，训练场上，围绕捻转四周的质量、单跳成功率而产生的矛盾，就爆发了。
2019年，隋文静和韩聪在美国外训时的合照 / 隋文静《不止文静》
有时候，二人和刘冬森单独待在治疗室，“你顶一句我顶一句，说着说着，气氛就越来越不对”。
但通常第二天一早、最迟再过两三天，二人就和好如初，一起去克服具体的难题。
刘冬森清楚，隋文静和韩聪的出发点是一致的——就是拿金牌。即使偶尔有分歧，只是对拿金牌的路径、方法有不一样的想法。但换作其他组合，如果两人的目标不一样，比如一个想继续往上走，一个只想维持现状，“这种双人滑组合男孩女孩之间的冷战就会打得特别久，打到最后拆伴都有可能”。
像隋文静和韩聪这种基于共同目标之上的分歧，其实可以视作一种个性和能力上的互补。
隋文静细腻，主导解决细节问题，韩聪冷静，重视把控整体节奏；隋文静感性、有创意，在艺术编排上更有想法，韩聪严谨，对技术标准和比赛规则更有研究。
2015年3月26日，中国选手隋文静/韩聪在比赛中 / 新华社记者 王丽莉 摄
花样滑冰兼具竞技与艺术，分数由技术和节目内容两部分构成。而隋文静韩聪是一对世界赛场上难得的、兼具技术难度与艺术表现力的双人滑组合。这种平衡，让他们所向披靡。
一次闲聊时，刘冬森看着俩人笑，说：“这个挺有意思，也就你俩这种性格，合作时间会比较长，不然早没法玩在一起了。”
过命的交情
彭程是花样滑冰国家队双人滑运动员，从小也在哈尔滨冰上训练中心练习，和隋文静韩聪相识于少年。
她记得，那时在冰场，隋文静的江湖称号是“小刘胡兰”。很多家长、一起滑冰的小朋友或许不知道隋文静是谁，但一定知道“小刘胡兰”。“她从小特别吃苦耐劳，不怕摔、不怕磕，有非常能拼的劲儿。”
隋文静韩聪从2008年开始练习抛跳四周、捻转四周，没有什么成功经验可以参考，有时候只能反复摔，在一次次失败中摸索正确的技术，形成肌肉记忆。
不管是练习还是比赛，摔倒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韩聪记得，冰场上别的女孩摔完了还得调整一下，隋文静摔了，“拍拍冰碴子就滑过来，等着我继续练”。
隋文静没把这个当回事，说自己就是“心大”。
她说，自己喜欢做“捻四”时飞翔的感觉，被抛向近三米的高空，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完成旋转，然后被男伴接住——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的关键在于，“放弃自我保护意识，把自己豁得出去”，隋文静在自传《不止文静》中写。
换句话说，就是得把命交在男伴手里。只要男伴稍一失神、失手，女伴就会径直从三米高空摔在坚硬冰冷的冰面上，这种冲击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不亚于一场小型车祸。
尽管概率极小，事故还是发生过。
两人记得都很清楚，是在2019年。一次捻转四周的训练，韩聪发力将隋文静抛起后，自己也在冰面转了一圈。再去接已经来不及，隋文静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轻微脑震荡，稍微深呼吸，五脏六腑都在疼。马上就要去日本比世界锦标赛了，隋文静说，那一次，自己是真的怯战了。但她伸出手去，理解了舞伴的不易：“其实也是因为韩聪哥长期身体负荷过重，伤病越来越多，影响了他对身体的控制力导致的。”
2016年，做完手术的隋文静
刘冬森说，双人滑项目里，一些女孩因托举、抛跳、捻转等动作的失败造成心理阴影，摔在冰面上造成身体损伤，“很多人退出这个项目，或者选择早早退役”。
加拿大花样滑冰运动员，平昌冬奥会双人滑季军得主杜哈梅尔第一年参加世锦赛时，捻转三周的技术动作发生了失误，由于被抛起的高度不够完成转体，她的脸和男伴撞在一起。杜哈梅尔说，这次失误给她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每一次捻转被抛起，心头就会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紧张与担心。
一次失败的经验就会构成恐惧，而恐惧会转化为出于生物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但对于“捻四”，隋文静说：“但凡有一点儿自我保护的意识，动作就容易出问题。”
怎么克服？
“我们俩15年来的彼此信任。”韩聪说。
“我们之间过命的交情。”隋文静说。
2019日本世界花滑锦标赛，隋文静/韩聪的《你眼中的雨》
2019年世锦赛取得冠军后，两人着手开始面向3年后的北京冬奥会制定策略。当时，由于伤病累积和技术规范的收紧，他们已经将比赛中的“捻四”换成了“捻三”。某种意义上，“捻四”性价比不高，比“捻三”的基础分数只高出2分左右，难度和失误风险却几何倍增长。
面向北京，两人决心搏一把。
赛前几天，教练说，如果出现情况，可以把“捻四”拿掉，换成更稳妥的“捻三”。
隋文静回忆：“当时我很坚定，我说，反正不要。我们一定可以。”
在北京冬奥会上，隋文静和韩聪成功完成“捻四” / 视频源：北京2022年冬奥会
0.43分的遗憾与0.63分的梦想
2022年，北京首都体育馆。从第一场公开训练起，隋文静和韩聪就面临着严峻的形势。主要竞争对手俄罗斯奥委会构成“集团优势”，三组选手状态奇佳，对奖牌榜虎视眈眈。
自由滑节目上场前，隋文静情绪几度崩溃，韩聪陷进“想赢怕输”的心态。他们最后一组出场，眼见着前几组选手完美发挥，甚至超出了他们的赛前预判，韩聪想着，“可能完了”。
4年前，在平昌，他们就是在自由滑比赛中被主要竞争对手德国组合萨夫申科马索特反超，以0.43分的微弱分差屈居亚军。平昌之憾，在他们心里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2018年2月14日，韩国，2018平昌冬奥会双人滑短节目，隋文静和韩聪在赛后相拥
为什么没有做到？为什么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们早早就摘得花样滑冰其他主要赛事的金牌，只差奥运会这一块，意义最重大的这一块。
赛后很长一段时间，隋文静夜里睡着睡着就哭起来，家人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就在夜里留心着，听到她一哭，就过去拍拍脸喊醒，让她玩会手机、看会书，缓一缓情绪。
韩聪家里有个奖牌柜，妈妈把他得的所有奖牌都挂在上面。临北京冬奥会，韩聪特意让她把平昌冬奥会那块奖牌摘下来，“位置留出来，过段时间挂金牌”。
北京冬奥会，一块梦寐以求的金牌，是实现梦想的最后一块拼图。
距离上一组选手节目结束还有1分钟，隋文静和韩聪走向通往赛场的大门。隋文静深吸了一口气，听见场馆正在播报上一组选手的成绩：自由滑155分，暂列第一。这是他们今年从未达到的分数，隋文静周身血液都凝固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走向韩聪。
2022北京冬奥会，隋文静/韩聪的双人滑短节目
从2014年开始，他们就习惯在上场前互相特别使劲地拥抱一下。一是刺激神经和肌肉的联结，二是给彼此一些力量，就像是说：接下来四分钟，就靠你了。
这一次，隋文静没有直接去拥抱搭档，而是牵起他的手。韩聪的手指有些凉。
隋文静小声说：“《忧愁河上的金桥》是我们第一个拿到世界冠军的节目，我觉得，这一次我们也会表现得特别好。每一次我们最后一个出场，总会创造奇迹，这次一定也可以。”
韩聪心里波涛翻涌的恐惧、担忧，被瞬间抚平。
他们深深地拥抱，然后上场。隋文静一边滑、一边大声喊：“干！干！干！”
刘冬森在现场观看比赛。捻转四周干净利索地完成。所有技术动作结束，刘冬森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他知道，奥运金牌的归属已经确定了。
隋文静韩聪拿下金牌，刘冬森开心得仿佛是自己实现了梦想。
他说，2018年平昌，其实是隋文静韩聪身体机能状态的巅峰。京张周期，他们持续被伤病困扰，隋文静双侧脚踝、韩聪的髋关节，分别都做过大型手术。他们一边忍受积攒下来的伤病，一边还要进一步寻求突破。如果不是那0.43分的遗憾，隋文静韩聪这个四年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2017花滑世锦赛，隋文静/韩聪的节目《忧愁河上的金桥》
从一开始搭档练双人滑，两人的身材就是巨大的不利条件，被人不看好。后来一步步取得成绩，仍然会被人拿着放大镜去挑错。“即使已经成为了世界一流选手，还会有人以身材不合适为由，就冰场覆盖度、姿态优美程度、默契程度议论纷纷。”刘冬森说，“所有了解他们如何走来的人，都希望他们拿到这块金牌。”
竞争对手俄罗斯奥委会的教练塔兰科夫，颁奖礼时和刘冬森一起站在场边。这位在索契冬奥会夺下金牌的前双人滑运动员，望着隋文静韩聪戴上金牌，祝贺说：“对我们所有运动员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日本冰舞选手小松原尊说：“看见隋韩终于完成他们的征程，经历漫长而艰难的道路后斩获奥运冠军。技术、实力与真心，他们值得整个世界，而他们的确得到了。”
时间流回2018年，平昌冬奥会颁奖礼。隋文静和韩聪站在亚军的领奖台上，流泪不止。韩聪用手捂住隋文静的耳朵，不想让她听见场馆内播报比赛结果的声音。隋文静小声对韩聪说：“2022年是我们的，这一次不算什么。”
四年后，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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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何焰
新媒体编辑 | 江江
排版 |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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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星标！点点在看让理性的声音传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