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存现句研究一直以来备受句法学家们的关注。存现句是用来描写景物或处所的一种特殊句式，语义上表示何处存在、出现或消失了何人或何物；结构上一般由三部分组成，即处所段、存现动词段、人或物段。英汉存现句在结构组成上略有不同。英语存现句主要表现为there be句型，结构上包含虚主语there、系动词be（或存现动词）以及表示人或物的名词，如例[1]。与英语存现句相比，汉语存现句没有there成分，结构上依次是处所词、表存在义的动词“有”（或存现动词）以及表人或物的名词。英汉存现句在存现动词分类上也略有不同。英语存现句中的存现动词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表示运动的运动动词，如[1a]；二是表示存在、出现或消失的动词，如[1b][1c]和[1d]。这两类动词都属于不及物动词。汉语存现句的动词可分为三大类：一是典型的存现动词，即表示存在、出现或消失的动词，如例[2]；二是表达运动方式的运动动词，如例[3]中的“爬”。三是表达动作的及物动词，如例[4]中的“写”。与英语相比，汉语存现句中的存现动词既可以由及物动词承担又可以由不及物动词承担。生成语法对存现句的研究主要包含移位、论元结构、动词的非宾格性、名词词组的格位指派等一系列问题。本文将基于Ramchand(2008:45-120）的观点和纳米句法（Starke 2009;Caha 2009:5-96;Fábregas 2009;Pantcheva 2011:95-190）的理论框架，来探讨英汉存现句的句法结构生成及其相关问题。

[1]a.There arrived three men in the house.

b.There arose a conflict.

c.There exist many problems.

d.There are many books on the table.

[2]树上有一只鸟。

[3]地上爬着一只乌龟。

[4]黑板上写着字。

英汉语存现句的相关研究

存现句的研究涉及移位、论元结构、动词的非宾格性、名词词组的格位指派等一系列的理论问题。汉语存现句的研究主要包含存现动词的非宾格性、及物动词施事消失、处所移位等问题。关于汉语存现句的生成，目前主要有四种解释，即非宾格假说、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的非宾格化、谓词分解说以及词根分析说。英语存现句的研究主要涉及虚主语there、存现动词后名词词组的赋格以及存现动词与动词后名词词组一致性关系等问题。对上述问题，学界已有几个代表性解释：格传递假说（Case Transmission Hypothesis）、直接赋格说（Direct Case Assignment Hypothesis）、逻辑式词缀说（LF Affix Hypothesis）、时态-附属主语一致分析（T-associate Agreement Analysis）以及名词谓语说（NP Predicate Hypothesis）。

1.1 汉语存现句的相关研究

1.1.1 非宾格动词说

Perlmutter(1978）提出了非宾格假说（Unaccusative Hypothesis），认为不及物动词应分为带域内论元的非宾格动词（unaccusative verbs）和带域外论元的非作格动词（unergative verbs）。在非宾格假说的基础上，Burzio(1986:71）提出了Burzio定律（Burzio’s Generalization），其核心内容是内论元假说（Internal Argument Hypothesis），即非宾格动词唯一的论元是域内论元。域内论元是动词的深层逻辑宾语，而且在深层结构中居于宾语的位置。有些学者遵从内论元假说，认为存现句动词是非宾格动词（顾阳1997；韩景泉2001；唐玉柱2001），而有些学者则以汉语为例提出某些存现动词应属于非作格动词（杨素英1999；赵彦春2002；吕云生2005）。例如，吕云生（2005）认为表达运动方向的运动动词在任何句法结构中都是非作格动词。赵彦春（2001）反对内论元假说，同时指出arrive这类运动动词的主语本身就是外论元。学者们对存现动词的性质存有争议。我们认为存现句是否移位是造成此争议的一个重要原因。存现动词是非宾格动词的观点不支持移位，而某些存现动词属于非作格动词的观点则支持移位，比如，对于存现句“地上爬着一只乌龟”，非宾格假说认为“乌龟”在深层结构中是存现动词“爬着”的内论元，因此存现句“地上爬着一只乌龟”的生成不需要移位。相反，若把存现动词“爬着”视为非作格动词，那“乌龟”在深层结构中属于外论元，因此存现句“地上爬着一只乌龟”的生成就需要进行移位。但是存现句是否存在处所短语移位，学界并没有给出一致的结论。

1.1.2 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的非宾格化

由于单纯地将存现动词归为非宾格动词存在争议，有些学者采取了“折中”的方式来解释存现句的动词（顾阳1997；隋娜，王广成2009；董成如2011）。他们认为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在存现句中经历了非宾格化过程。

顾阳（1997）从动词涵变和论元结构的角度，解释了及物动词为什么会在存现句中获得非宾格性。她按照Jackendoff(1983:3-22）等一些学者的论元结构设想，认为词汇从词库到句法要先经历语义表达式，再经过词汇句法表达式，某些词汇在经历这两个层面后，可以涵变为新的词汇。因此，顾阳认为定位动词经过涵变后获得非宾格性，因而能充当存现句的动词。

根据词汇分解理论，隋娜和王广成（2009）认为，动词与不同的事件谓词合并，可以反映出不同的论元结构。动词在存现句中受事件谓词OCCUR的影响，在性质上体现为非宾格性，但这类动词在其他句型中性质上仍是非作格动词。

董成如（2011）从压制的角度论证了非作格动词和及物动词在论元结构和语义上的非宾格化。他认为带有“了”和“着”的存现句抑制了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所实施动作的实施性意义，但却能体现隐现和存在状态的意义。这样看来，存现句结构使得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在论元结构和语义上经历了非宾格化。

上述学者（顾阳1997；隋娜，王广成2009；董成如2011）的分析都有合理之处，但存现句使原本的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变成非宾格动词这一点值得商榷。张达球（2006）指出，非宾格性结构表征存在于词汇结构内部、短语结构内部和子句等多个关系层面。因此，我们认为不一定是存现结构单方面导致原来的动词变成非宾格动词。

1.1.3 谓词事件结构说

Rappaport Hovav&Levin(1998）用谓词分解法把存在事件表示为[y BE ON/AT z]，其中y和z分别代表客体和处所论元。BE是表示存在事件的轻动词。张达球（2006）在Mateu(2002:77-150）的关系语义理论和Hale&Keyser(1993;1998）的词汇-句法理论框架内，结合凸像-背衬（figure-ground）认知概念提出存现结构是一种非使成性结构。这种结构由两部分组成：一是表存现义的非宾格性核心结构；二是活动事件（一般由不及物动词承担，但汉语中有及物动词与之相容）。其句法结构表示为图1。

图1：张达球（2006）对存现结构的表达 

杨大然（2013）在Rappaport Hovav&Levin(1998）和张达球（2006）分析的基础上，将带“着”的存现句事件模板表示为HOLD[y BE ON/AT z]，表示某物以某种方式存在于某处。虽然这两位学者从句法-语义角度较好地分析了存现句的生成，但其分析也有不足的地方。杨大然（2013）提出，带“着”的存现句的谓词是三元定位动词，包含施事、受事以及处所论元，但在他的分析中却没有说明及物动词施事消失的原因。同样，张达球（2006）也没有说明及物动词施事消失以及处所短语移位的原因。

1.1.4 谓词的词根分析说

除了上述的三个研究方向外，汪昌松（2021）从形态的角度对汉语存现句进行了研究。他在分布式形态学理论框架下，提出存现句中表存现和隐现的轻动词才是主要动词，而显性动词V在句法完成后才被引入句中，并以词根的形式与轻动词进行外部形态合并。

汪昌松（同上）提出存现句动词以词根的形式引入，只带有动词语类特征（即[+V]），而不带题元信息。因此，无论存现动词为何种动词都不会违反题元准则。这种词根分析法不仅避免了存现动词属于何类动词的争议，而且无须解释施事性主语为什么会在存现句中受到抑制。但是汪昌松没有说明Loc P移到[Spec,TP]的原因。此外，汪昌松的分析是否对英语存现句也有很好的解释力，这一点有待考查。英语存现句比汉语存现句多出了一个there成分。我们认为，如果按照汪昌松的分析，轻动词选择处所短语Loc P为标志语时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OCCUR/HOLD选择表处所义的介词短语in the room作为其标志语，生成方位语倒装句，如图2；另一种是轻动词OCCUR/HOLD选择there作为其标志语，如图3。

图2：方位倒装句的生成

上述两种情况轻动词只能是选择there或in the room一方作标志语。我们认为，如果不考虑Loc P移到[Spec,TP]的原因，按照汪的分析There arrived three men和In the room arrived three men的生成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当存现句同时出现there和in the room时，There arrived three men in the room是无法生成的，因为按照汪的分析there或in the room两者不能同时作标志语。因此，汪昌松的分析无法为英汉存现句的生成提供统一的解释。

图3:there存现句的生成

1.2 英语存现句的相关研究

英语存现句的研究主要涉及虚主语there、存现动词后名词词组的赋格以及存现动词与动词后名词词组一致性关系等问题。对上述问题的研究有以下几种解释：

1.2.1 格传递说

格传递说是由Chomsky(1981:125）提出来的。该假说认为there与动词后名词词组（也可以称为附属主语）形成一个语链。虚主语there填入主语的位置，从INFL处获得主格，并通过语链将格传递给存现动词后的名词词组。这样不仅满足了扩充的投射原则（简称EPP原则），同时也满足了格鉴别式（Case Filter）。尽管如此，但该假说也还是存在问题。第一，格传递说不具有普适性。唐玉柱（2001）指出该假说无法解释例[5]不合格的原因。根据定指效应（Definiteness Effect)(Safir 1982:164-174），存现句中动词后的名词词组必须是不定指的。例[5]因为出现定指名词，所以句子是不符合语法的。但是格传递说无法说明例[5]不合格的原因，因为它并没有违反EPP原则和格鉴别式。第二，语链本身会受到质疑。王博（2006:28）指出，语链上的成员应该在语义和语法上保持一致，但是there和NP在语义上不同指，在语法上词性也不一致。

[5]*There came the girl.

1.2.2 直接赋格说

直接赋格说是由Belletti(1988）提出的。该假说与非宾格假说的观点不同，认为存现动词虽然不能给动词后的名词词组指派宾格，却能指派部分格（partitive case）。这样一来，存现动词后的名词词组的格直接由存现动词指派，不需要通过语链来获取。但是直接赋格假说只是针对英语存现句提出来的，不具有普适性。韩景泉（2001）指出直接赋格假说在解释例[6]时会违背经济原则。根据直接赋格假说，a man直接由动词指派格，但此时生成的句子是[6a]。若想使[6a]成为正常的句子[6b],a man需要在有格的情况下移位至句首，但这却违背了经济原则。

[6]a.*Came a man.

b.A man came.

1.2.3 逻辑式词缀说

逻辑式词缀说是由Chomsky(1995:155）提出来的，该假说认为动词后的名词词组在LF层上通过提升、嫁接与逻辑式词缀there形成一个词there-NP。这样一来，动词后名词词组的格特征就得到了核查。但是我们认为，该假说面临着格传递说和直接赋格说同样的问题。它同样无法解释为什么例[5]不合格，也同样只是针对英语存现句提出来的，不具有普适性。

1.2.4 时态-附属主语一致说

Chomsky(2000）提出时态T与附属主语之间存在一致关系。这种关系是探针（probe）和目标（goal）之间的关系。附属主语（即动词后名词词组）通过一致关系满足格要求。虚主语there直接与T合并，成为T的标志语，从而满足了EPP原则。但是Hazout(2004）通过例[7]对Chomsky(2000）提出了质疑。他认为如果附属主语通过一致关系满足格要求，不定式是-T，不能与附属主语形成时态—附属主语一致关系，例[7]应该是不符合语法的，但实际上例[7]是符合语法的。这就说明时态-附属主语一致不能很好地解释存现句的赋格问题：

[7]It is unimaginable[for there to be a unicorn in the garden].

1.2.5 名词谓语说

Hazout(2004）把动词后的名词词组视为谓语名词（predicate nominal）。虚主语there和谓语名词是一种形式上的主谓关系。Hazout认为虚主语there原先位于述谓短语（Predicate Phrase）的标志语位置上，但它为了满足EPP原则和格特征，需要移到[Spec,IP]的位置。李京廉和王克非（2005）基于Hazout(2004）的观点和Gu(1992）的复杂述谓结构，为英汉存现句的生成提供了统一解释，如图4和图5。李京廉和王克非（2005）认为英汉存现句生成方式相类似。在他们的分析中英语中的there移位受格特征核查和一致特征核查驱动，但是对于汉语中介词短语“在桌子上”为什么要进行位移，他们并没有说明原因。

图4：李京廉和王克非（2005）对英语there存现句的推导 

图5：李京廉和王克非（同上）对汉语存现句的推导 

综上所述，目前汉语存现句的研究仍有不足之处。首先，汉语中有些存现动词是非作格动词的事实反驳了存现动词是非宾格动词的观点。第二，在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非宾格化的过程中，不一定是存现结构单方面使原来的动词变成非宾格动词。第三，谓词事件结构说没有解释及物动词的施事为什么会在存现句中消失不见。第四，汪昌松（2021）的词根分析说虽然避免了上述三个问题，很好地解释了汉语存现句的生成，但不能为英汉存现句的生成提供统一解释。英语存现句研究目前存在五种观点，但每种观点都有其不足之处。对此，本文将基于Ramchand(2008:45-120）的观点和纳米句法理论分析英汉存现句，以期为英汉存现句的生成提供统一的解释。

理论框架

纳米句法理论和Ramchand(ibid.)的观点有相似之处。首先，两者都将特征视为最基础的成分。在纳米句法中，个体原子特征（individual atomic feature）是句法运算的基础成分，而Ramchand则提出一个动词可分解为三个基本的句法-语义特征，即[init][proc]和[res]。其次，两者都认为这些特征能够组合生成抽象的句法结构（Ramchand 2008:45-120;Bruening2010）。本文采纳Ramchand的观点，把英汉存现动词分解成三个句法-语义特征，即[init][proc]和[res]，并在纳米句法理论框架内探讨英汉存现句结构统一的生成方式。

2.1 纳米句法

纳米句法是由Starke(2009）提出的，是乔姆斯基原则与参数理论框架内的一种生成语法理论。该理论充分吸收了乔姆斯基原则与参数理论和制图理论的精华。在纳米句法理论中，个体原子特征是句法运算的基础性成分。句法运算将这些单独的原子特征合并生成抽象的句法结构，这个抽象的句法结构需要和词库中的词条通过拼读回路获得具体的词汇形式，如图6所示。拼读操作受到超集原则（Superset Principle）的制约。该原则指当词汇项目被插入拼读句法-语义特征序列时，该词汇项目必须与标注在句法结构中的特征全部相互匹配。词汇项目特征大于或等于句法结构中标注的特征。当几个词汇项目都满足插入条件时，特征数量多的词汇项目特征胜出，数量少的则被淘汰（佟和龙，梅德明2019:58）。词库中的词条包括音系结构、句法结构和概念结构三部分，其中音系结构和概念结构在句法推导完成后才分别被移交到PF和LF处获得语音和语义解释。根据纳米句法，词库在句法运算之后，与PF和LF直接建立联系，不需要形式各异的后句法（post-syntactic）操作。

图6：纳米句法中原子特征词汇化的路径

2.2 Ramchand(2008:45-120）的句法-语义特征分析

Ramchand将谓语动词分解成三个句法-语义特征：（i)init P是致使事件，允准外论元（subject of cause=INITIATOR);(ii)proc P明确事件的过程或变化，允准经历变化或改变的实体（subject of process=UNDERGOER);(iii)res P给予事件最终的结果状态，允准有结果状态的实体（subject of result=RESULTEE）。图7即是Ramchand对谓语动词按照上述3个句法-语义特征进行分解的情况：

图7:Ramchand(2008:45-120）中谓语动词的句法-语义特征分解

基于纳米句法理论和句法-语义特征分析英汉存现句的结构生成

引言中的例[2]、例[3]和例[4]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类型的汉语存现动词。例[2]是带有“是”和“有”的存现句，例[3]中的动词“爬”表达自发性的动作，而例[4]中的动词“写”则是一个含有施事的三元谓词。Ramchand(ibid.）把动词分解成[init]、[proc]和[res]三个特征，而纳米句法则提出句法与语义之间有严格的对应关系，每个特征都对应一个终端节点。根据纳米句法的短语拼读假设，带有多个特征的动词可以拥有多个终端节点，这些单独的原子特征组合生成抽象的句法结构。因此，我们认为汉语存现动词也应该被分解成三个句法-语义特征，即[init]、[proc]和[res]，每个特征对应一个终端节点并组合生成抽象的句法结构，如图8所示：

存现句在语义上强调动作结果落于某处。根据这个语义特征，我们认为动作的变化实体DP2和动作的结果实体DP1是一样的，就像图7中the ball既是变化实体也是结果实体一样。此外，存现句语义上不强调动作的发出者，所以存现动词只包含变化实体DP2和结果实体DP1，不包含致使实体DP3。因此存现动词的整个init P为空，允准外论元的位置也为空。这正是及物动词施事在存现句中消失的原因。

图8：汉语存现句的结构生成 

存现动词与处所名词在语义上关系密切。动词是否是存现句动词的关键在于动词的动作结果是否着落于某处（顾阳1997:20）。因此，如果一个动词的动作结果着落于某处，我们就可以将这一动词视为存现动词。例[8a]中的“喝”这个动词的动作结果并没有着落于任何地方，所以它不是存现动词，故[8b]不合格，但是例[9a]的“飞”这个动词的动作结果着落于屋子，所以它是存现动词，故[9b]合格。存现动词的动作结果着落于某一处所，动作过程蕴含着动作结果，因此变化投射（process projection）的中心特征proc蕴含着结果投射（result projection）的中心特征res。

[8]a.小明在厨房喝牛奶。

b.*厨房里喝着一杯牛奶。

[9]a.蜜蜂在屋里飞着。

b.屋里飞着一只蜜蜂。

引言中例[1a]与例[1d]分别代表了两种不同类型的英语存现句。例[1a]是有运动动词的英语存现句，动词arrive是一个不及物动词，表达自发性动作。英语存现句例[1a]类似于汉语存现句例[3]。英语存现句例[1d]没有存现动词，用系动词be来表示事物存在的状态，类似于汉语存现句例[2]。英汉存现句在句法结构的生成上相似。例[1a]与例[1d]的句法结构见图9。英语存现句比汉语存现句多了一个虚主语there。英语存现句there的插入是为满足EPP原则。

纳米句法认为句法结构生成的方式是生成语法中传统的自下而上的左向合并以及基于拼读的位移，因此在图8和图9中的移位均为自下而上的左向合并，图中的移位不是因为特征核查（比如格特征核查），而是拼读驱动的移位（spell-out driven movement）。

图9：例[1a]和[1d]的生成

句法-语义特征分析的优势

前文基于纳米句法理论和Ramchand(2008:45-120）句法-语义特征为英汉存现句的生成提供了统一的解释。本节将探讨这种句法-语义特征分析在解释英汉存现结构时的优势。

首先，它能很好地处理存现动词非宾格性的问题。句法-语义特征分析不需要考虑存现动词是非宾格动词还是非作格动词，也不需要考虑及物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在进入存现句后是否经历非宾格化这一过程。根据Ramchand的三大句法-语义特征，存现句动词如“爬”“写”以及“arrive”等皆可分解成三大句法-语义特征，即[init][proc]和[res]。根据纳米句法，这些单独的原子特征通过句法操作合并生成抽象的句法结构，这个抽象的句法结构需要通过拼读回路与词库中的词汇条目相匹配，从而获得具体的词汇形式，并最终在PF处输出。因此，我们不再需要考虑存现动词的非宾格性问题。

其次，它能很好地解释及物动词施事消失的问题。及物动词施事会在存现句中消失。董成如（2011）和顾阳（1997）对此的解释是施事性主语在存现句中受到抑制。我们通过句法-语义特征分析认为，及物动词施事的缺失受存现句语义特征的影响。根据存现句的语义特征，存现动词只包含变化实体DP2和结果实体DP1，不包含致使实体DP3。因此存现动词的整个init P为空，允准外论元的位置也为空，自然及物动词施事也就在存现句中消失了。

再次，关于汉语处所PP的移位问题，学者如韩景泉（2001）认为，汉语是话题突出性语言，处所PP移入的位置是话题位置。汉语属于主语脱落型语言（Huang 1989），不必为了满足EPP条件将处所移位至主语位置。我们通过句法-特征分析也论证了这一点，处所PP不能移位到主语DP3位置上，因为前者是非论元位置，而后者是论元位置。这样一来，处所PP移到的位置是话题位置，不是允准外论元的主语位置。

最后，有关英语存现句的相关问题。英语不属于主语脱落型语言，所以需要满足EPP原则，但是处所PP不能移位到主语DP3，这时只能插入一个虚主语there来满足EPP原则。此外，变化事件主语DP2（如three men）和其中心特征proc（如arrive）是标志语-中心语一致关系，这解释了英语存现动词和动词后NP的一致性关系，同时也说明了动词后NP的格是由动词arrive指派。

结语

把存现动词分解成三个句法-语义特征，即[init][proc]和[res]，每个特征对应一个终端节点，并组合生成抽象的句法结构。尽管英语存现句比汉语存现句多了一个there成分，但两者的生成机制是相似的。英语虚主语there的插入是为了满足EPP原则。句法-语义特征分析可以解释汉语及物动词施事消失的原因以及处所PP移位问题，同时可以解释英语存现句存在的问题，如存现动词和动词后NP一致性、虚主语there的插入以及动词后NP的赋格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