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造船领域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技术和商业秘密的交换。双方为保护其核心竞争力，通常在造船合同约定有保密条款，但该种条款保护力度是否足够，是否明示了违约后果，是可能存在争议。尤其在我们看到的诸多合同中，保密条款往往仅做原则性约定。我们注意到Salt Ship Design AS v Prysmian Powerlink SRL [2021] EWHC 2633 (Comm) 案（“Salt案”），对如何设计保密条款具有一定的启发性，在此做简要分享。本文也是我们造船合同相关主题分享系列的中篇。

Salt Ship Design（“Salt”）与 Prysmian Powerlink（“Prysmian”）签订了新型铺缆船的设计合同（“涉案合同”），由前者向后者提供设计资料。合同约定，Prysmian在未经Salt同意的情况下不得向第三方披露船舶的总布置图和规格书（“The Client is not entitled to send or make available the General Arrangement and/or Building Specification as a complete document to a third party, including any suppliers, but excepting the Yard, without the prior approval of the Designer”）。就同一项目，Prysmian和另一家船舶设计公司Vard又签订了一份船舶设计和建造合同，Prysmian将Salt的设计方案和资料提供给Vard，据称是为了确保Vard设计的船舶能够达到Salt的水准。

英国商事法院认定Prysmian违反了约定的保密义务，同时指出其行为还构成了对衡平法下保密义务的违反，因为衡平法下的判断标准较简洁，即对信息的使用是否有违一个理性人的良知（The test in equity, which was uncontroversial, was whether the use of the information would plainly excite and offend a reasonable man’s conscience）。

接下来，法院要解决的是违约后果的问题。法院认定Prysmian违反保密义务构成非法串谋（unlawful means conspiracy），倾向于适用惩罚性损害赔偿（exemplary damages），这可能会超越违反一般性合同义务而应承担的补足性损害赔偿（compensatory damages）后果。根据法院判决第425段，非法串谋的构成要件包括：（1）双方或多方存在共识（A combination or understanding between two or more people）；（2）具有损害无辜方权益的意图。该意图并不一定为行为人的唯一或主要目的，只要行为人具有利用无辜方的信息获取经济利益的目的即足以认定存在该意图（An intention to injure the claimant. The intention to injure does not have to be the sole or predominant intention. It is sufficient if the defendant intends to advance its economic interests at the expense of the claimant）；（3）根据共识实施了非法行为（Unlawful acts carried out pursuant to the combination or understanding）；（4）无辜方因非法行为遭受损失（Loss to the claimant suffered as a consequence of those unlawful acts）。法院认为，在目前的案件中，上述条件均已满足，即1）Prysmian和Vard有使用Salt提供的保密信息共识，2）Prysmian等试图否认Salt对其保密信息享有的权利，表明Prysmian有侵害Salt权益的意图，3）在使用他人保密信息的共识基础上，Prysmian和Vard分享了Salt提供的材料，4）Salt被剥夺了其本可获得的收益。

法院进一步分析，当“保密信息”构成“商业机密”时，可引发Trade Secrets (Enforcement etc.) Regulations 2018法案（“2018法案”）的适用，进而影响无辜方可主张的救济。根据2018法案第2条，满足以下条件时，保密信息将被视为商业机密：（1）该信息并非为相关领域的一般人所知悉；（2）具有商业价值；（3）信息掌握者采取了合理的保密措施。根据2018法案第18条，法院可以根据商业机密权利人的申请，指令侵权人公示与判决有关的信息并由侵权人承担费用。法院将从以下几方面审查该等公示是否适当：

（1）商业机密的价值（the value of the trade secret）；

（2）侵权人获取、使用或披露商业秘密的具体行为（the conduct of the infringer in acquiring, using or disclosing the trade secret）；

（3）该等非法使用或披露商业秘密的行为的影响（the impact of the unlawful use or disclosure of the trade secret）；

（4）侵权人未来继续非法使用或披露商业秘密的可能性；及（the likelihood of further unlawful use, or disclosure of the trade secret by the infringer, and）

（5）公示有关侵权人的信息是否足以让人辨认出其身份，如果可以，公布该资料是否正当，特别是考虑到这种措施可能对侵权人的隐私和声誉造成的损害。（whether the information on the infringer would be such as to allow an individual to be identified and, if so, whether publication of that information would be justified, in particular in the light of the possible harm that such measure may cause to the privacy and reputation of the infringer.”）

本案中，Salt成功证明其提供的信息构成上述法案下的“商业机密”，同时，法院审查了Salt要求Prysmian在其网站公示判决的救济申请：（1）Salt提供的“商业机密”具有相当的商业价值；（2）Prysmian公然滥用“商业机密”，使其以显著更低的成本获得Salt设计水准的船舶；（3）“商业机密”的滥用对Salt产生了重大不利影响。Salt不仅被剥夺了赚取额外设计费的机会，而且还失去了知名铺缆船项目的业绩背书。（4）公示法院的判决有助于使尚未意识到侵权行为的市场参与者注意到侵权行为，并可达到威慑的目的。Prysmian已对涉案铺缆船进行了一定宣传，无论是正考虑建造铺缆船的公司还是以后可能考虑建造铺缆船的公司，他们都很可能会搜索到有关Prysmian涉案铺缆船的网页。且公示行为同样将对Prysmian在业务交易中滥用机密信息起到威慑作用；（5）在Prysmian网站中的涉案船舶网页上公示的通知并不会引起Prysmian网站所有用户的兴趣，但认真考虑建造同类船舶的用户将会关注到相关网页的公示通知。综上，法院指令Prysmian将其侵犯Salt权益的判决信息在Prysmian网站的涉案船舶网页上公示6个月，以彰显对违约方的惩戒效果。不过，该种救济方式目前只针对由英国法院管辖的英国当事方，并不适用于仲裁程序。

Salt案中提出了判断违反保密义务在何种情形下会构成非法串谋，和适用惩罚性赔偿的标准。这一标准看似复杂，实则一旦被认定为被传递/分享的保密信息意为外人所用的，则违约方很可能需赔偿按惩罚性标准计算的金额，并被采取“揭发”或“曝光”等对有损其声誉的措施。显然，如若目前造船合同中与保密相关的条款未对上述后果做出规范或限制，应引起合同当事方的足够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