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风吴语
“莉莉，你躲到哪里去了？！快出来，网课早开始了……”
听着妻子这一声声焦躁又愤怒的呼唤，人到中年、事业小有所成的我，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孩子会在艺考升高中的路上，艰难跋涉……
我今年刚过不惑之年，是一名家有中考生的老父亲。当年大学毕业后，我从西北来到了江南苏城，在一家外贸公司从事进出口业务。
那个时候，正赶上外贸的风口。我在外贸公司熟悉了全套业务流程后，就抓住机会，辞职出来单干。
靠着个人的勤奋，短短几年，我创办的企业就步入稳定发展的轨道。
与此同时，我还把做会计的女同事发展成了恋人，水到渠成地结为人生伴侣。成家立业，完美实现了人生的一个小目标。
妻子在生下我们的大女儿莉莉之后，便一心在家照顾孩子。只在公司业务繁忙的时候，过来监管一下财务工作，是一位内外兼顾的好伴侣。
为了全身心陪伴莉莉成长，给她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我们夫妻俩一直到莉莉上了初中，才生了二胎的男孩。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事业有成，还有比我们一家四口更幸福美满的吗？
大女儿莉莉，活泼健康，聪明伶俐，从小就不用我们多操心。她曾是我们的一大骄傲呢！
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她就是那种每天都快快乐乐、拿小红花奖励的小孩；也敢对着欺负她的大块头男生挥拳打过去。
谁说女孩子就一定要斯文娇弱，当乖乖女？我们的莉莉这么小就能捍卫自己的权益了，真是不错。
当然，女孩子也不能只有健康快乐。
为了孩子的成长和未来，除了琴棋书画这些常规的课外班，我们还给她报了跆拳道班，想让她文武兼修、全面发展。
我和妻子都是贫苦人家出身，通过勤奋读书才走出去的。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之后，更加体会到读书考大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重要性。
在物质贫乏的年代，我们自己吃过很多苦。如今有了财力的加持，不想孩子也这样遭罪，便早早替她规划好了以后的成长之路：
全力托举莉莉读书，一定要考上国内最好的985大学。
到了小学，莉莉虽然还像以前一样，事事争先，课堂上把小手举得高高的，抢着回答老师的提问。但小学不同于幼儿园，因为有考试，就会有分数高低。
她的语文课后作业，经常出现b、d和p、q不分的情况，老师便用红笔打上大叉叉，罚她重写。
莉莉是个自尊心极其强烈的女孩，拿着作业本，又气又恼，急红了眼：“我不想上学了，呜呜……”
光着急没有用，学习没有捷径，唯有努力追赶，勤学多练。
我和妻子不停地安慰她、鼓励她：“没事的。慢慢来，宝贝。”
从此之后，每天晚上，辅导她的功课便成了我们的痛苦之源。我们拼命教，莉莉却听得面无表情……讲快了，她记不住；讲慢了，我们自己都觉得嫌弃。
“累死了！”妻子气恼地说，“以我俩的基因，她不应该啊。就这么简单的知识点，讲了快两个钟头了，嘴都说干了，可她怎么又做错了？！”
莉莉说：“那么多东西都长得差不多，我记不住啊，太难了。”可是，明明她听歌只听几遍就记住了，记忆力没问题啊！
为何这样聪明活泼的孩子，一到学习上就智商不在线了？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未开窍”来聊以慰藉了。
但好在，勤能补拙。靠着妻子坚持不懈地努力“托举”，加上莉莉的不甘落后，她的成绩慢慢有了起色，基本能够维持在班级上游的水平。
相较于语文，莉莉的数学成绩要好很多。这让她明显有了成就感。不过，这也常常被她用来给自己“找补”：“语文读读背背还不简单？我就是懒得背而已。”
懒得背怎么行？但无论我们怎么督促和引导，莉莉对于这类简单记忆的基本功却越来越不耐烦。等到了小学高年级，大量的英语单词需要记忆，莉莉的英语成绩也不再突出。
光靠数学一枝独秀，是撑不起学业优秀的。她还嘴硬嘟囔着：“死记硬背有什么用？不出国学英语干吗？”
学习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对于莉莉，我们又不能把知识直接装进她脑袋里，唉……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谁不想进好学校、上名牌大学呢？但现实是，一个人即使拼尽了全力，也不一定能考上清华。
读书这条路，从来都不是一路坦途。孩子文化课不行，那就只有走艺术生路线了。
于是，我将以前“不管吃多少苦，一定要上985”的目标修改为：中考进中国最好的美院附中，走艺考的路，上清华美院，最终实现“曲线”上985名校。
在莉莉初中毕业前，我提前在杭州美院附中附近买好了学区房。而妻子这边，也做好了过去陪读的准备。
调整目标后，我又信心满满，觉得女儿考上美院附中胜券在握，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握之中。
然而，莉莉升入初中之后，学习生活又有了很多变化。首先是理科优势逐渐“泯然众人矣”，数学、物理等理科成绩不再像以前那样突出了。
更让人头疼的是，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莉莉越来越叛逆，不服从管教，经常和我们对着干。妈妈精心准备的早餐，她偏不吃；读书作业的要求，她充耳不闻……
就连我舍下老脸，托私人关系才请到的家教老师，她也不买账。妻子大怒：“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好好学习？你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又不是为我们才学习的！”
莉莉躺在床上，一只手划拉着平板电脑，歪着脑袋，眼皮都不抬一下，怼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你瞎着急有用吗？”
再逼得急了，“砰”的一声，她干脆把房门关上锁住了，躲在里面，任你千呼万唤、好说歹说都不开门。
我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再也按捺不住，随手抄起一只方木凳，朝房门砸去：“快开门，马上！”一下、两下，又一下，我疯狂地砸着门……
妻子惊叫着，扑上来阻拦：“不要啊，你要吓坏她了……”
莉莉胆怯了，败下阵来，终于把门锁拧开了。我一个箭步冲进去，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去上课！”
“不要，不要！”莉莉挣扎着，大声呼喊。
人生不努力最舒服，可孩子的一辈子就毁了。
就这样，我亲自“押着”莉莉去老师那里上课。然而，课补了，却依然没有明显的效果。
面对莉莉毫无起色的成绩单，疲惫了一天的我不禁冲妻子怒道：“你天天在家里，多用点心啊！不要白白浪费钱好吗？”
妻子很委屈，也发愁：“学习要进自己的脑子的。孩子学不进去，我哪里控制得了呢？”
“补课虽然没有效果，但如果不补，会不会更差呢？”妻子反问。我也不知道，内心只有焦虑……或许，这么多真金白银花出去，也就只能图个心安吧。
按照原定计划，妻子将在莉莉初三的时候怀孕，在中考结束后的暑假里生产。这样，陪读和孕育就兼顾了。
投资呢，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希望吧，也不必都放在一个孩子身上。或许，莉莉就是一个天生“开窍”慢的孩子吧。
自从有了生二胎的打算，我和妻子也就慢慢放松了对莉莉的监管。然而，意外发生了。
一天早上，妻子晨起就觉得头疼，浑身不舒服。她强撑着有孕的身体，给莉莉做早点，刚冲了一杯牛奶，就一下子晕倒在沙发上。
莉莉连忙赶来扶起妈妈，手忙脚乱中碰倒了热水瓶，刚刚烧开的水泼到了莉莉的膝盖上。皮肉连心，疼得她哇哇大叫。
虽然伤口并不深，但由于正在膝盖处，莉莉行走下蹲的时候都会拉扯到，导致伤口经久不愈。更要命的是，莉莉不得不因此放弃体育考试！
妻子也因妊娠高血压而自顾不暇，再也管不了孩子的学习了。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如今全乱了套……
我里里外外忙得像只被困在蛛网里的苍蝇。虽然很快请到了保姆帮忙，可莉莉的学习还是被拖下一大截。
我心急火燎得想补救回来，但因为新冠疫情影响，莉莉开始居家上网课。她关紧房门，在自己的房间里上课。我不许她关门，她就彻底躺倒在床上，和我飙上劲儿了……
不像话！为了不被老师批评，我只能让步，同意让莉莉关起门上课。可我哪里能放心啊，她八成是一边听课，一边“摸鱼”玩吧。
网课效果之差可想而知。全市统考成绩出来后，我看着莉莉的分数，只有苦笑。这个成绩别说考美院附中，就是普通三星高中都不够！
无奈之下，我和妻子商量，做出决定：让莉莉不参加今年的中考，复读一年再考。
七月的炎热令人窒息，在起伏不定的疫情中，莉莉的同学走进了中考延期考场，她则成了一名无所事事的“逃兵”。
不久，妻子顺利分娩，生下二宝。在照顾产妇和小婴儿的忙碌中，我能感觉到莉莉明显的落寞，可这是她应该承受的。
暑假过后，新学期又开始了，我们将莉莉送到杭州学校的集训班。在那里，有专门的私立学校针对艺考中考生开设的复读班。
莉莉的日常住宿、学习一概交由专业老师负责。离开了我们的监管视线，孩子的一举一动只能通过学校的反馈了。
但老师总是报喜不报忧，说孩子的表现还不错。而莉莉和我们视频交流的时候，也是一副认真学习的努力模样。
可我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事实上，那个时候我们夫妻俩一个要管公司业务，一个要负责二宝的吃喝拉撒，也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远在杭州的大女儿了。
妻子怪我多想，说：“你就这么不信任孩子？莉莉骨子里是个懂事的孩子。也许，离开了父母，她这次真的能独立成长起来。”
莉莉复读后的几次摸底考试，成绩竟然出乎意料地好。我和妻子高兴得像要飞起来一样，内心又充满了希望。
随着中考体育和艺考成绩的相继揭晓，接下来只要文化课不出大问题，莉莉的名校门槛差不多就已经迈进一只脚了。连老师都这么认为。
可2022年的春节过后，莉莉的网课又开始了。每天打卡、上课。在最后这三个月的紧张复习备考中，是一轮又一轮的刷题，强化学生的应考“肌肉记忆”。
莉莉仗着自己理科好，能轻松不少。满不在乎地说：“都是些背一背就能考高分的死知识，爸爸妈妈您二老就放心好啦。”
六月中考分数出来，没想到莉莉的成绩还不错，按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美院附中是稳了！可等到录取分数线出来后，我们全傻眼了……
原来，今年的考试难度降低了，考生们普遍分数较高，所以录取分数线也水涨船高。虽然莉莉考出了她的最好水平，却实实在在落榜了。
莉莉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提不起精神。我们一家人都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莉莉的英语老师解开谜底：英语单词是基础，莉莉平时仗着小聪明不肯背单词，考试连蒙带猜的，底子根本不牢。一遇到大考，肯定就露馅。
如今，莉莉再也没有耐心静下来学习。就是在家上网课，也经常会和抱着婴儿的妈妈玩起“捉迷藏”。我身担养家重任，内外不能兼顾。
回想她这十多年来的读书之路，我们费心尽力，却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是我们给孩子的自由过了度，只能吞下这枚富养孩子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