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itor's Notes
Kaylee 来自深圳,今年 14 岁,是「十分之一」的读者。
2022 年 8 月,Kaylee 给我们来信,讲到「内卷」这个词带给她的困惑,以及她在实际生活之中的观察与疑问。当时,我们邀请了 3 位朋友给她回信,来往的信件收录在了「十分之一」第一季的第五期中。
2023 年,Kaylee 和我们有一个新的约定:以 「一个少年探索生活」为主题,每个月通一次信。通信的内容,将被收录在「十分之一」第二季的别册之中。
每个月,Kaylee 会把自己在阅读和交谈中产生的想法记录下来,以书信的方式与我们交流。至于想法是什么,交给生活来决定。
1 月 31 日,我们收到了 Kaylee 的第一封信。把这封信分享出来,也期待来自陌生人的连接。如果你有回信的冲动,请不要犹豫,发给 caowei@tenth.today,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是交流的开始。
如果你想成为通信实验的读者,欢迎订阅「十分之一」第二季,在文末点击「阅读原文」可获取订阅链接。
Kaylee 的来信
亲爱的曹蔚,
很开心能用文字再次与你见面。
在新年假期的初始,我心血来潮翻了翻书柜,看到了一本满是岁月痕迹,逐渐褪色的斑蓝书皮,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王子》。出于好奇和我长久以来对《小王子》其实并没有太多印象或是感觉,便开始略读一番。
《小王子》的开头是一个小男孩把自己印象中最深刻的画面呈现了出来,在男孩的认知里,这是蟒蛇在吃大象。但当他拿给大人看时,大人会说这是什么。小男孩满怀期待地不停解释,但无论他怎样为自己辩解,大人始终觉得这是孩子的胡乱做派罢了,小男孩便只能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藏进心底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看到这我就觉得还挺熟悉的,大部分的人从小孩变成大人的过程里似乎都有个不被理解或是误会的事件。我小时候一直都对「孤独」很没有概念,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内心世界没人懂和一个人看海的感觉就是这样,即便我们身边人来人往,生活的环境被喧闹和烟火气布满,但是很多空了的地方,表象是外面有一次雾气,所以大家都看不到里面始终空着的地方。
人的 10 岁开始,就像是真正自己拿起了钥匙,走进世界的大门开始观察,然后我越往前,就看到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很多人都在经历着孤独,它不是没有人陪和孤寂,而是这些不被完全理解、又或是内心世界无人共鸣的瞬间。
即便小王子在和飞行员初识时,他一眼就看出了飞行员画的是一条蟒蛇吃掉了大象而不是大人口中的帽子。对飞行员来说,小王子是唯一一个能在瞬间捕捉且理解他的人,这似乎真的好难得好难得。但他们后来依旧因为矛盾和并不能自如地「为对方换位思考」而分道扬镳。
今年是我的初中第二年,面临着高中和未来学习道路的十字路口,当我深陷升学焦虑,被身边人的优秀所深深震撼、且感到无能时,我跟大家说我觉得好难。我成长的这几年以来遇见了很多很多人,我在写下这封信时也思考了很久,究竟哪个瞬间的「被理解」对我印象最深刻?
想来想去,是我的一年级时。在我刚入读时,可能是发现这个环境与自己格格不入,老师们开始频繁地向家长投诉。我在学校长期不说话、不交作业也不对外界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当时就很像一个忧郁且有自闭症的小孩,和入读小学前动如脱兔的我很是不同。印象最深的是,学期的最后一天,爸爸和我上学的路上,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要带我去深圳读书。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像流浪汉有了安居,有人愿意站在我的角度思考我的想法,然后为我寻找解决方案。这种理解让我记了很久,它并不完全是一种肯定或者表扬,更像是一种「深入人心」的交流。
我从小是一个思维和想法较为成熟的「小孩」,比起和同龄人讨论共同话题,我更喜欢和遥不可及的「大人们」索取新的东西,这对于我来说是整个青少年时期最大的烦恼,和不成熟的小孩们共频有点难,大人们却对小孩子始终保持一道隔阂,没有人可以完全、或者是比较地理解我。所以时常获得像「理解」这样的鼓舞,对我来说并不容易。
当我自己开始学会为他人考虑、理解别人时,我慢慢发现,被理解难,理解也难。大人们有很多个「忙」的时候,在我被放了很多次鸽子后,我会觉得委屈。小时候会问妈妈为什么她总是不能按承诺实现,我将自己的委屈和不适统统释放,得到的却是大人们同样的不适。我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能用不同的理由食言,大人们不明白他们的承诺对于我们来说的重要性。当妈妈说她很忙很忙很忙时,我就是不能坦然地接受且包容妈妈的「忙」给我带来的负面情绪,因为我就是需要她的陪伴啊。
当城市的人们去到农村时,大家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生活方式就会使沟通变成「鸡同鸭讲」,「不理解」除了不同频的交流,还包括了不支持。这种心累就会让我们慢慢地倾向于逃避。曾经的我也认为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同理心去对待他人,自然会将心比心。但是实际上不是的,我曾经参加过一个在偏远地区的研学项目,过程中认识了一位奶奶,奶奶是个朴实的人,在城市人眼中或许会有些市侩,却又俗气得有点可爱。项目结束后我给她送了一个智能马桶,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收到我的礼物后,奶奶并没有开心,反而是忧愁。在她的认知里,这或许还不如一张椅子实用且性价比高,有这个钱甚至能买很多斤猪肉。
最近发生了一个例子。我和我的家人在探讨一个身边人的教育时,有了分歧。我们从不同角度来解析,家人觉得(孩子)她是性格问题,我和朋友们都一致觉得是她身边的人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和她交流,导致她通常只跟手机在一起。这件事本身看起来很小,但是发现彼此观念不同的时候,我会觉得很难受,因为最亲的人会代入他人,和你站到了对立面。
其实人就还挺复杂的。我们可以理解很多高深莫测的概念,比如几何,但是对我们来说,完完全全地理解一个人真的很难,当奶奶说 5 斤五花肉对她来说更加实用时,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平衡我对她的心意以及她的想法。最后在每个「理解不了」和「不被理解」的徘徊之间,我逐渐不懂,双向「理解」为什么这么难。
当我看到每个家庭里人们的团结和互相支持,父母让孩子去做他们想去做的事并且用着自己的方式支持他们时,夫妇间彼此理解的去帮助对方解决生活里的鸡皮蒜毛时,理解和被理解,都好幸运。
我不知道该让自己和别人的关系里处在哪个位置,在「相信」里给出多少真心可以让自己得到那份可贵的「幸运」。
谢谢你的倾听。
Kaylee,1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