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社会中，谈钱似乎是一件有些羞耻、不甚道德的事情。

比如说，士农工商，商的地位最低。如王巍老师所说，“我们在中国很少见到商业史，更不用说是金融史了。”

然而，从金融的角度看历史，我们总能看到一些犀利的洞见。比如说，古代社会的中国，真的一直在闭关锁国吗？鸦片战争的爆发，其根源究竟在哪？

这一切，都在金融的故事之中。

01.

谈到金融时，大家经常会谈到“货币本位”。那么，什么是货币本位？很简单说就是货币的标准。

那么在中国，最长时间使用的货币是银。在距今大概150年前，中国货币的本位都是银本位。

为什么会形成银本位？这要从两方面来说。

一方面，中国之所以形成本位，是因为中国的市场相当庞大，需要制定一个统一的标准。如果不统一，广西用银、北京用金、东北用铜，那大家就很难交易了。

所以在任何一个社会，政府控制自己政权的第一步，就是要拿下银行、管理银行。现代社会如此，古代社会也不例外。在古代，一旦新帝登基，首先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名字和年号来发行货币。

而另一方面，我们都知道中国是个贫银国家，相对来说银并不多。为什么要把银作为本位？

这就要说到早期中国社会的情形。当时的中国属于农业经济，且并不是契约社会，彼此的经济发展依靠的是国家统一安排。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古代农民耕地田作，图源：Baidu

好处在于，国家的统一安排带来了强有力的力量，建设大工程、治理黄河、修渠等工程，它们的背后都是统一力量的表现。

但坏处在于，中国是不太提倡互相自发交易的。尤其是在道德层面上，正所谓“君子不言钱”。所以，中国事实上货币经济的含量很低，也可以说整个货币化程度非常低。

这样的经济情形存在一定隐患。自宋以后，整个中国经济开始发展起来，特别是南方交易越来越大；而到了明朝，各地的经济发展也就出现了严重缺乏货币的情形。

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明朝有位名相，叫做张居正，他考察了全国的经济，觉得当时的经济即将破产，于是就提出要重新调整经济，并且做的是大调整。具体来说，他的调整有很多方式、法案，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他把“一条鞭法”推广到了全国。

清人绘《张居正像》 图源：Baidu

简单来说，这里涉及到了三件事：

第一，重新丈量国家土地。

因为过去历史上五胡乱中华、豪强互相歼灭，由于土地要交税，所以他们瞒报土地数亿亩，而政府并不能准确查询。到了明朝，中国的管理机制已经变得很强大了，于是全国开始普查土地、丈量土地。

第二，统一赋税。

各地官员不能上报各地的税，这样会给官员很多贪污腐败的机会

第三，也是最核心的，就是统一交银。

以往大家交税，上交的有谷子、大米、布，甚至有人因为没钱，选择交徭役。那么明朝说这样不行，把所有征税统一改为交银。

这样也就导致了银价的上升。恰恰此时，世界上发生了大银矿。拉美、日本，还有欧洲的银，源源不断地跑入中国。甚至，因为中国银价之高，欧洲教堂银器都有被熔化，来中国卖钱。

这之后，中国累积了全世界大量的银子，这才形成了中国的银本位。

02

全世界白银流入中国

在这样的历史变迁之中，我们可以发现什么？

这里体现了一种出人意料的事实。我们过去总是谈“闭关锁国”，在我们的概念之中，好像中国从来都是封闭着的。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中国从来没有真正封过，一直在开放之中。否则丝绸之路是怎么来的？茶叶、瓷器的流通，又怎么解释呢？

尤其是作为全世界最大宗产品的白银，它体现了中国始终在与全世界沟通的情形。

所以，从中国银本位的形成之中，我们至少能发现两点内容：

第一，中国的银本位形式，体现了中国在全世界格局下始终生存的情况。

第二点，我们要注意到中国的银本位，实际上推动了整个中国经济的统一、整合。

在银本位之前，因为国家没有统一的交税方式，也没有统一的工具，所以大家都是散兵游勇，各自为战；这之后，整个经济开始统一。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中国银本位虽然正面推动了中国的经济发展，但另一面也带来了负面的影响。

比如，全世界的白银都跑中国来了，这就形成了大量的“外汇储备”。

可是，世界各国的贸易需要平衡，白银都进入了中国，那么你应该在外边买些什么东西，消费出去呢？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然而，由于当时的政府觉得自己是天朝无所不有，不需要买国外的东西，所以国家并没有去购买什么；而民间毕竟有限，所以就出现了大量累积的白银。

万国来朝，图源：Wikipedia

这怎么办？于是各国开始想主意。比如英国做刀叉的人就设想说，中国人都用筷子，如果每人都买一副刀叉，那得赚多少钱？所以英国就开始大量做刀叉，准备卖到中国来，结果中国并没有人买。

事实上，当时很多东西中国人是完全不用的。中国出口茶叶、瓷器，偶尔只进点儿西洋钟、西洋的兵器、火器。严格来说，形成了巨额的逆差（在中国则是顺差）。这酿成了未来鸦片战争的根源。

之后，西方选择了鸦片作为商品。在当时的孟加拉生产了大量的鸦片，主要由民间渠道进入中国。

后来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鸦片从底层一直分散到城市，最后大臣感觉军力都不行。所有大兵、骑兵整天都在抽烟、不干活、不打仗，烟馆到处都是，这变成了社会的普遍现象，整个风气都被败坏。

烟馆。图源：Wikipedia

但更重要的是什么？当时的中国认为，我们的白银就是钱，这是国家的本位，或者说是核心竞争力。白银全部流出，换来了鸦片，这自然不行。

于是出现了道光皇帝要禁烟，下边有林则徐，我们的英雄要禁烟。从当时的气节和他们那种站在中国立场对世界的思维来看，他们都是英雄，在努力保护着中国的国力，保护中国社会安定，老百姓的富足。

只是，我们还是要认清更深层的原因。当时社会状态的一个重要根源，其实还是在金融上。

银本位，乃至我们未来整个世界的金融贸易格局，在其中都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