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千鹤子的私房谈话》中，有几个关于婚外情的咨询。上野说她对婚外恋持肯定态度，婚姻契约要求不可以出轨，她认为这是人们无法遵守的。“婚外恋是很孤独的，无法对人诉说。如果不能忍受这种孤独，就不要搞婚外恋。婚外恋是懂得分寸的成人的特权。”

《花样年华》剧照

这让我想起2013年“最佳美国随笔集”中的一篇文章，“我父亲的女人们”，作者是日本裔物理学家吉川庄一的二女儿吉川真子。这篇文章有一个悬念，他父亲到底最爱他生命中的哪位女性？她父亲是一位天才物理学家，有躁郁症，情感经历挺丰富，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他少年时候认识的，为他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后，跟他分开，开启了新生活，第二任妻子艾丽后来病逝，第三个伴侣又是日本人，他们是黄昏恋，在一起过得挺开心。结尾却节外生枝……

吉川跟第一任妻子生了三个女儿。2011年，76岁的吉川庄一去世，他将遗产分给第一任妻子生的三个女儿各20%，余下40%，给他最后的伴侣稍微多一些，第二任妻子带来的两个继女稍微少一些。

《海街日记》剧照

父亲去世三天后，三姐妹聊起，在他所有的女友和妻子中，他最爱哪一个。小妹妹说应该是他第二任妻子艾丽，因为那是他中年时的爱人、打保龄球的玩伴，她去世后父亲病了一场。

但也许那只是因为她死得比较突然，而且他们因为信仰问题经常吵架。那么，他跟他的最后一位伴侣Toshiko-san在一起时最快乐，他们又都是日本人，她能让他笑起来，这非同小可。但如果他很爱她，为什么又不娶她？

为了弄清楚父亲生前最爱谁，作者展开了两个月的调查。三姐妹梳理了一下父亲过往生活中的那些女性：那些她们几乎想不起其名字的他的女朋友；他的酒友；一两个骗他钱的女的。这些肯定都不是真爱。

他最爱的不是她们的母亲。大姐突然说，也有可能三个伴侣中，他一个也没爱过。他出生于一个富有的武士家庭，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母亲在他5岁时死于肺炎，继母是一位钢琴家，很宝贝他。他小时候又高又瘦，以全国第一考入东京大学，然后赴美国麻省理工留学，三年后拿到博士学位，1961年，27岁时进入普林斯顿大学的等离子物理学实验室，研究核聚变。

《其后》剧照

他最后的伴侣Thshiko-san出席了他的追思会，她跟他在六十来岁时认识的，都是单身。她之前的丈夫是一位美国士兵，酗酒又暴躁，一起生了六个孩子，她过得很不容易，但她的精神状态没受什么影响。

她开始时跟吉川庄一住在一起，大约十年后搬回自己的住处了。他们多次分分合合。作者说：“我去看他们时，他们会带我去吃他们最喜欢的日式餐馆，她会喝很多啤酒，唱卡拉OK，父亲一边看，一边微笑，跟着节拍点头。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两年，他们一周只见一次面，但每天他都给她打两次电话，早上九点和晚上九点。作为一位心不在焉的科学家，他不关心时间。如果他坚持这么准点，那是因为他担心自己死了几个小时、几天后也没人知道。”

Toshiko-san爱他，但他坚决拒绝娶她，他说因为她比他大七岁，他不想再送走一位妻子了。艾丽的死已经让他很难承受了。“我指出，她身体很好，而且女的往往比男的长寿。他没有改变想法，也不想再解释。”

《致亲爱的你》剧照

吉川曾经对同事说他有躁郁症，作者就此询问了他的心理治疗师、内科医生、护士，读了论文、关于躁郁症的回忆录，知道它会造成酗酒，跟创造力有关，梵高、海明威、伍尔芙、西尔维娅·普拉斯、柯本、设计师亚历山大·麦昆都因为它而自杀，但没听说躁郁症会让病人不会爱上别人，那就是他主动选择了孤独。

作者写信给艾丽的小女儿，她说他确实爱她母亲。“男人有时很难分清爱情和自豪，我想他很自豪有她做妻子。虽然他们经常吵架，但是他们喜欢一起去日本旅行。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简单的幸福也不是他的本性。”

父亲到底最爱谁，作者最后只能去问她的母亲了，她是一位艺术家、作家。吉川17岁时第一次去她家拜访，因为他妈妈跟她父亲是远房亲戚。后来就通信、相爱，但他放不下他高中时喜欢的一位女孩，这位女孩有狼疮（lupus），他父母不同意他们交往，后来她们的母亲去美国跟吉川在一起了，行李中带着一只他渴望的萝卜。

《廊桥遗梦》剧照

但后来她们的母亲发现他精神不太正常，说自己是外星人，他被送进医院。出院后，在意大利开会时说他是基督重生，要见教皇。他一次次住进医院，母亲会对他的同事和朋友说是因为他心脏不好，“这是一个三十多年后成真了的谎言”。他跟妻子会吵架、搞婚外情。他酗酒，变得越来越暴力，成了当地精神病院的常客。当他第一次认不出妻子时，妻子决定离开他。母亲坦率地说，他没爱过自己，“他太喜欢物理学了，没有给其他东西留下多少空间。”作者说：“如果我父亲没爱过她，那是他而不是她的悲剧。”

跟母亲告别时，她在二楼喊她，手里挥舞着一个地址簿，说上面有她父亲高中时喜欢的那个女孩，证明他们还保持联系，他从没忘记她，母亲说：“也许他一直爱着她。”那她跟丈夫24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