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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财经报收集编辑：李睿欣
找碴对缝、定位点记、制钉上钉、錾刻焊接，锔瓷技艺非遗传承人夏琳璐正在完成一件作品的创作，这是一只不小心被打碎的公道杯，在基础锔修后，她为其设计錾刻层叠错落的“树叶”，树叶带着往事随风飘落，叶飘零，茶香溢，原本破损的茶器，却再次焕发出鲜活的、别样的生机。锔，南朝梁太学博士顾野王所撰《玉篇》释云，“以铁缚物”，锔瓷，便是用像订书钉一样的金属锔子将打碎的器物修复起来的技艺。锔瓷的历史源远流长。在大河村出土的彩陶盆上发现的锔痕表明，远在五千多年前的原始社会，先人已拥有了锔瓷技艺，到了宋元时期，锔瓷已经相当普及。明代传教士利玛窦《中国见闻札记》一书中曾对锔瓷有这样的记载：“锔补修复后的瓷器还可耐受热食的热度而不开裂。”这门传统的中国民间技艺，走过了几千年的风雨烟云，氤氲着历史沉淀的厚重感。在一次次的“破瓷重圆”中，夏琳璐笔绘静美，手作渡物，传承非遗，令非遗与当代生活融汇相拥。夏琳璐还未上小学时，便开始接触龙泉青瓷、木工与锔补，“那时长辈都是在一些比较粗工的锅碗上，尝试锔补、修复这一类的小手艺，我很喜欢。”后来，她陆续接触到基础雕刻和篆刻，“一直以来，我都对这种手工艺非常感兴趣。”2004年，夏琳璐开始学习陶瓷制作技艺。2008年至今，她交替学习雕刻、金工、锔瓷、金缮、无痕等相关传统技艺，大学毕业作品获得了中国美术学院最高奖项学院奖，并在母校开始担任教学工作。自幼的耳濡目染和内心的热忱，让夏琳璐在踏上非遗传承的道路时从未犹豫，“能够将自己的理念通过双手表达出来，是一个非常愉悦的过程。越做越喜欢，喜欢就会坚持。”2022年，夏琳璐有幸成为了鸡血石雕国大师钱高潮老师的弟子，她告诉记者：“师傅会带我们去全国范围内的很多展览，给我们推荐许多书籍，除了石雕以外，绘画、金石篆刻、书法等其他类目，他也会推荐我们去看，因为他希望我们能够把做艺术的眼界放宽。”师傅的严谨与坚持，令夏琳璐深受触动。“有时，大家都已经很满意了，但师傅仍会精益求精地去探寻，还有哪些方面可以做得更好。”提起师傅时，夏琳璐满含敬佩之情，在她看来，师傅将技艺传授给徒弟们的同时，那份执着与磨砺所蕴含的诚意与温度，更是深刻地感染着每一个人。夏琳璐既是钱高潮老师的弟子，同时又是锔瓷技艺的非遗传承人，“虽然鸡血石雕与锔瓷听起来并不相干，但在我亲身实践的体验中，我发觉二者之间还是有许多关联之处。”不同的技艺与技法，在夏琳璐手中得到了巧妙的融合，比如锔瓷的金工錾刻，她将其运用到了石雕上，令石雕作品增添了几分精妙。夏琳璐补充说：“有很多金工的画稿都可以用于薄意雕或是线雕，而圆雕的某些造型与技术特点，反过来也能够运用于金工作品中。”技法的“嫁接”，使锔瓷与鸡血石雕这两项工艺相辅相成。在她看来，二者具备许多共通点，特别是在审美层面上，具有高度一致性。夏琳璐石雕作品《太平有象》印钮、《神气》香插座、《金蟾》摆件时光悠然流淌，技艺的精进尽在潜移默化之间。夏琳璐逐渐开始尝试制作一些工具，这些工具能够更加顺应她的制作手法。“锔、缮、铆、錾、嵌、镶、焊、雕，无论哪种方式，实用、环保、与表达主题契合就好。修复，其实法无定法。”“不管是鸡血石雕或是锔瓷，抑或是工艺美术的其他门类，相互嫁接是很有难度的。除了要把传统的技术掌握好，还要学习很多其他技艺，培养审美认知。”夏琳璐说，“在技艺和艺术审美都达到一个比较好的状态时，才能够尝试进行结合，然后，再去放到市场，被人认可，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我们把所有技艺类的学习都概括成一个‘熬’字——熬时间，熬技法，更是熬心态。”练泥、制胚、施釉、绘彩、窑烧，一件瓷器的诞生，要经由道道工艺锤炼而成，成器虽耐用却易碎，而其本身的不可再生、不可降解令瓷器一旦破损便很难复原，弥足可惜。锔瓷，在此时，便能够弥补这重缺憾，甚至能在原有美感的基础之上，平添一层诗情画意。“巧从心头起，妙在手中生”，瓷器虽已破，却能重新蜕变为灵动的美物。在收到一只出现脱落的天予窑钧红水洗时，夏琳璐根据其本身开裂的情况，设计制作了四组花片，水洗的正面，呈现出“日出群山大雁飞”的场景，而在其背面，则营造了“月映青山飘渺云”的氛围。设计草图、定位、錾刻、打孔、埋钉、焊接……日月同辉，青山鸟飞，古老工艺的新生命，在这双年轻的手中苏醒。“‘技’，是工艺和方法，以及对工具的推敲和探索，而‘艺’，则包含着审美、艺术、人文、历史等主观层面的沉淀。”夏琳璐说，“在我的世界里，手艺，不是一个工作。修复，也不仅仅是恢复它的使用功能，反复地打磨修正，不断地提高手艺，更好地呈现出对器物的认知与理解，这是手工的魅力，也是我所热爱的。”在修复一只纯手工制作、厚度不到两毫米的杯子时，夏琳璐心中饱含对这只杯子原作者的尊敬，“制作这只杯子实为不易。”在打钉包口后，夏琳璐习惯性地抛光，可是，太过闪亮的金属色显得十分突兀。于是，她重新将其氧化，表面拉毛，这样才与这只杯子本身古朴、自然的釉色更为和谐。“修复，包含着对器物本身的理解和尊重，同时我也希望它能够续写新的故事，一盏茶，敬匠心，饮思念。”夏琳璐说。师傅的精益求精也时刻影响着夏琳璐。在修复一把壶时，她按照惯例画了设计稿，壶主也表示认同，但在做完基础修复后，她又有了新的想法，于是将花片重新起稿，“有韵味的荷叶才更能够与这把壶相得益彰，有人说我自找麻烦，但我却乐在其中。”身为老师，夏琳璐在带学生时同样要求很高。工艺美术重视细节，有的学生在一开始不太适应这样的苛刻要求，但经过长时间看她做东西，学生们逐渐对做工艺美术需要的耐性、推敲与追求有了更深的感触，技艺也随之提升，这令夏琳璐甚感欣慰。在工业化生产高速运转的今天，人们对于“物”似乎不再赋予多余的情感了。“总有人问我，这年头，还有人会修东西吗？再买一个不就完了。”夏琳璐说，“在我看来，修复，不仅仅是一个经济的概念，一些物品，承载着与物主相伴的诸多时光。人这一生，总有一些无法割舍的承载。每当我在修复时，总是感动于物主的惜物，可能手艺谈不上最佳，但一定会认真修补，献给惜物之人，保存这份珍贵的回忆。修的是器物，锔的是念想。”在谈及锔瓷、传承非遗、坚持手作，为她的日常生活带来了什么时，夏琳璐说：“我很少感觉茫然，也从不会觉得生活无趣。”投身于创作与创业的这份忙碌，反而令她的精神感到悠闲。夏琳璐创业已有十余载，她创办的领路艺术，带动了非遗技艺和现代艺术的融合，今年将尝试与彩妆品牌开启“跨界”合作。文化创业绝非易事，很有可能付出了许多心血与汗水，却结不出收获的果实。但夏琳璐始终相信内心的热爱和初心会让自己从容地不被压力所困。如同读一本书，从薄到厚，再从厚变薄，她乐于将自己的手工技艺融到生活中去，融进人们的需求，带给大家更多实用与美的结合，“这样一方面是尽己力去传承，另一方面也让我的项目可以有更长久的生命力。”一路走来，夏琳璐也经历了许多跌宕起伏与挫败。有时，修复的器物并不如意，有时，内心的感受无从表露。她时常会与大大小小的困惑相遇，会经历“瓶颈期”，在这个过程中，虽有痛苦，却是在更快地提升，变得更加专注，更加自信，也更加平和，“修复时，我在修器物，但是于我自身而言，也在修炼自我。”或许有人会说做非遗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一个人穷尽一生去钻研，最后也未必能成大器。但夏琳璐从未犹豫：“其实，我认为每个人对‘取得成绩’的定义不同，在这个过程里，我已经乐在其中了，实践与探索的感受，只有真正进入到其中，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对于非遗传承与教学的结合，夏琳璐有许多思考：“我会尽量通过科学的、体系化的、现代化的教学思路和方式去带学生。”与此同时，她会引导学生去发现生活，发现美，发现问题，发现市场，了解生活中人们的喜好，分析哪些物品兼具很强的实用属性和审美体验，帮助他们发掘这种一致度。“我很享受自己能够静下来做一些事情。”夏琳璐说。时间的沉淀，积跬步而致千里的坚持，令夏琳璐收获良多，并能够迸发出别样的能量。“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纵使遇事有千头万绪，也措置裕如。夏琳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繁杂喧嚣里寻找宁静，用心设计美好，用手修复残缺，感受“破瓷重圆”的顺意与安然，在花自飘零水自流的闲情中，让非遗的生命历久弥新，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