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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世界上有几个国家的元首，会讲罗马尼亚语？这个问题在90年代，是有一个标准答案的，罗马尼亚人民自豪地说，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国，罗马尼亚语也绝对算不上世界性的语言，但却有三位国家元首精通罗马尼亚语，一位当然就是罗马尼亚总统，另一位是我们已故的、敬爱的江主席，最后一位是摩尔多瓦总统。前两位精通罗马尼亚语，这很正常，那么摩尔多瓦总统凭什么也精通罗马尼亚语呢？你一个摩尔多瓦人，明明应该讲摩尔多瓦语啊？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所以今天我们就来聊聊摩尔多瓦语和罗马尼亚语的关系，当然了聊这个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两种语言背后的国际政治博弈。

我们先来聊一聊摩尔多瓦语是怎么来的。有点乱啊，我大致捋了一下，这个故事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讲起，那是在140亿年前，一股不知名的能量，一颗无法言说的粒子，嗷一下宇宙大爆炸了，转眼间，时间来到了欧洲的中世纪。中世纪，谁是欧洲的强者？毫无疑问是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有很多附庸国，其中就包括欧洲东南部的两个公国：一个叫摩尔达维亚大公国，另一个叫瓦拉几亚大公国。虽然是两个国家，但实际上他们有着共同的语言和文化，反正就是没什么区别，硬要说有，差不多就相当于大连和沈阳的区别，我和思考盒子的区别，说破天了就是朝鲜和韩国的区别。我叫刘斯基，他叫李盒子，我俩都是十八岁，个头差不离嘿个头差不离。同志们都说我俩真像一对亲兄弟亲呀亲兄弟。

既然语言和文化都没有区别，所以两个国家一直都有很强的合并倾向，但是还没等把这件事给办成了，俄国人就来了。1812年，俄国战胜了奥斯曼帝国，然后俄国就占领了奥斯曼帝国和摩尔达维亚公国的一部分领土，俄国人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名字叫“比萨拉比亚”。可能也是因为摩尔达维亚就此弱小了许多，所以在1859年，剩下的摩尔达维亚终于和瓦拉几亚合并了，合并后的名称就叫罗马尼亚，还是隶属于奥斯曼帝国，进一步的，两个国家人讲的语言，当然就是“罗马尼亚语”。过去罗马尼亚语使用的是西里尔字母，也就是今天俄语使用的那种字母，它源自希腊字母，后来被斯拉夫民族广泛使用，所以也叫斯拉夫字母，不过罗马尼亚诞生之后，它就弃用了西里尔字母，改成了更加简洁的拉丁字母。

罗马尼亚语西里尔字母

罗马尼亚语拉丁字母

妥了，我们再讲回比萨拉比亚，罗马尼亚语诞生之后，比萨拉比亚地区也选择跟随老家人，使用拉丁字母拼写的罗马尼亚语。但俄国占领之后，当然不能放任不管，而是要把它真正地变成俄国的一部分，所以俄国就在这里，推行一系列俄化的政策，俄国规定，尔等已经成为了我大俄国沙皇陛下的子民，以后再也不能讲罗马尼亚语了，学校里也不能教罗马尼亚语，你们以后只有一种语言——俄语。不过你也清楚，要想在文化上抹杀一个民族，这并不容易，所以比萨拉比亚官方，虽然顺从了沙皇的意愿，什么红头文件、法律法规都改成了俄语，但对于广大的老百姓来讲，他们在生活中还是使用罗马尼亚语。沙皇当然很不爽，但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等待，寄希望于时间的力量，把比萨拉比亚彻底同化。

等着等着，时间来到了19世纪末。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这是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的时代。罗马尼亚首先行动了起来，宣布脱离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这下好了，比萨拉比亚人也坐不住了，他们开始反抗俄国的统治，要求学校重新教授罗马尼亚语。沙皇一看这可不行，我现在纵容你们自由学习语言，保不齐某一天，你们就会干革命闹独立，要求回归罗马尼亚。不过沙皇也明白，这个事情不能硬上，因为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如果硬上，反倒有可能激起比萨拉比亚人更猛烈的反抗情绪，所以我得想个聪明的办法。什么办法呢？你可以继续学习母语、讲母语，官方也可以使用母语，但你们不能用“罗马尼亚语”这个名字，我给你们的语言改个名字，以后就叫“摩尔达维亚语”。比萨拉比亚的老百姓一看，这也挺好，不就是改个名字嘛，无所谓的，那咱们就各退一步，你满意我也满意。

客观地讲俄国的做法非常聪明，一个现成的例子就是今天的朝鲜和韩国。朝鲜人和韩国人有区别吗？没有区别。朝鲜语和韩语有区别吗？也没有区别。但是经过70年时间的洗礼，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朝鲜和韩国已经成为了两个不同的民族，也各自形成了不同的文化，朝鲜人认同自己的语言是朝鲜语，韩国人认同自己的语言是韩语，子曰名正则言顺，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小看名字的力量，你想想假如你叫汪狗、汪狗剩，你能成为美国总统么？别管你今天怎么舔美帝国主义，都没有用。所以可以想见，如果比萨拉比亚和罗马尼亚一直维持现状，假以时日，这就会成为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你是罗马尼亚人，说罗马尼亚语，我是比萨拉比亚人，说摩尔达维亚语，咱俩没关系。

罗马尼亚与比萨拉比亚

但是这种局面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历史的进程就到来了。1917年，沙皇俄国黄了，沙俄一倒台，比萨拉比亚嗷一下揭竿而起，1918年1月，比萨拉比亚宣布，成立“摩尔达维亚民主共和国”，两个月后，摩尔达维亚和罗马尼亚合并，至此，罗马尼亚终于建成了统一的民族国家。不过事实上，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并入罗马尼亚，我们翻看地图，找到今天摩尔多瓦这个国家，你看在东部有一条河叫德涅斯特河，从北向南流入黑海，就是这条河的东部地区没有并入罗马尼亚。所以在1924年，苏联就把这个地方给收了，成立了摩尔达维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这是一个自治共和国，隶属于乌克兰。

最初的摩尔达维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红色部分）

也和曾经的沙俄一样，苏联也得想办法把这个地方给搞定，那就还是老套路，从语言上下手，你们的语言还是叫“摩尔达维亚语”，本质上和罗马尼亚语没什么区别，但是我得给你稍微改造一下，而且不能使用拉丁字母，必须使用西里尔字母，说白了就是要让这个地方，在文化上尽可能地远离罗马尼亚。整体上看，苏联人搞得还是相当顺利，因为当时，德涅斯特河东岸地区，主要生活的都是农民，基本上全是文盲，教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摩尔达维亚人接受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就这样，现代意义上的“摩尔多瓦语”诞生了。接下来，二战就打起来了，二战之后，苏联的力量空前壮大，在欧洲，谁敢和苏联叫板？于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苏联吞并了德涅斯特河西岸地区，摩尔达维亚民主共和国的地盘一下扩大了好几倍，自然而然地，德涅斯特河西岸地区，也开始使用西里尔字母拼写的摩尔达维亚语。

苏联，那是沙俄能比的么？苏联的控制力，可是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所以在此后的几十年中，摩尔达维亚主要的政治活动，就是拥护苏共中央，在政治上不断地发动反对罗马尼亚的运动。但事实上，这种拥护不过是虚与委蛇，上世纪80年代末，眼看苏联越来越萎了，摩尔达维亚马上露出了真面目。1989年，摩尔达维亚正式放弃了西里尔字母，改回了拉丁字母，1991年苏联解体，摩尔达维亚宣布独立，并更名为“摩尔多瓦共和国”。

那么独立了就万事大吉了么？折腾还远远没有结束，这就是新的摩尔多瓦共和国，它的官方语言到底叫什么呢？表面上看，它已经改回了拉丁字母，和罗马尼亚语没有任何区别，按理说就应该叫罗马尼亚语，但前面我们讲到，一个语言叫什么名字，这个影响是非常大的，这体现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认同，进而对政治倾向产生重大影响。而我们再看摩尔多瓦这个国家，它夹在东欧和乌克兰之间，不论是欧盟和北约想东扩，还是说俄国想要阻止它们东扩，摩尔多瓦都是绕不开的。那妥了，摩尔多瓦的地位，一下变得举足轻重起来，所以啊你们双方都得对我好一些，谁对我不好，我就改名，看你害不害怕。

整体上看，摩尔多瓦内部，大致可以分成两大政治派别，一是亲西方派，二是亲俄派，亲西方派最基本的目的，就是融入西方、加入欧盟，更极端的目的，那就是和罗马尼亚完成统一，人称“大罗马尼亚”，简称“大罗”。所以当这一派掌权的时候，就会把官方语言称作罗马尼亚语，比如说在1991年，摩尔多瓦刚刚独立的时候，掌权的肯定是亲西方派，所以在独立宣言中，官方语言就被叫做罗马尼亚语。但是在1994年，亲俄派占了上风，于是当时的总统就表示，欧洲和西方根本不靠谱，他们阴险得很啊，还是得跟大哥混，于是官方语言的名称又改回了摩尔多瓦语。到1996年，亲西方派又上台了，那就继续折腾，总统建议，要不咱还是叫罗马尼亚语吧，不过刚才讲到，这个亲西方派还分两个派别，一是在政治上靠拢欧洲，但我摩尔多瓦要保持独立，另一个是实现“大罗”梦想，当时很大一部分摩尔多瓦人，并不希望和罗马尼亚合并，所以他们担心，改回罗马尼亚的称号，有可能推动“大罗”的历史进程，最后，议会否决了总统的提议。

接下来，摩尔多瓦消停了很长时间，但是就在一个月前的3月23日，风云突变，摩尔多瓦总统桑杜宣布，她已经签署了法令，将摩尔多瓦国家语言的名称改为“罗马尼亚语”，她的理由是，这一做法将重新团结摩尔多瓦社会。当然这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说辞，那么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呢？我想原因有两个，首先，就是俄乌战争的现实影响，鉴于摩尔多瓦特殊的地理位置，俄乌战争一爆发，摩尔多瓦的经济算是毁了。早在苏联时期，摩尔多瓦就是苏联重要的农业出口地区，号称苏联的“酒窖”和“果园”，而在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也一直都是摩尔多瓦最大的贸易伙伴，但是俄乌战争一开打，摩尔多瓦和俄罗斯的贸易通道就废了，统计显示，在2022年，摩尔多瓦对俄罗斯的出口额，下降了1.9亿美元，相当于摩尔多瓦GDP的1.6%。更要命的是，摩尔多瓦的电力和天然气能源，一直完全依赖俄罗斯，由此，摩尔多瓦就陷入到严重的能源危机。联合国发展署就预测，受俄乌战争影响，摩尔多瓦将会有30%的人口，生活水准陷入到贫困线以下。老百姓吃不饱饭了怎么办？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到欧盟的护照，去到发达的欧洲国家打工。

总统桑杜

所以桑杜选择在这个时候，把官方语言给改名了，也确实顺应了很多摩尔多瓦人的想法。当然了作为一名亲西方派人物，总统桑杜的真实目的，还是希望实现“大罗马尼亚”之梦，而官方语言的改名，只是这个宏大梦想的第一步，那么假以时日，罗马尼亚和摩尔多瓦会实现统一吗？我个人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还是相当难的，因为这其中牵扯到太多的因素，整体上看，只要有三方面。

罗马尼亚国旗

摩尔多瓦国旗

一是摩尔多瓦自身，摩尔多瓦内部，地区关系、民族关系、政治关系相当复杂，现在是因为打仗了，一部分人想去欧洲打工，但是这个仗不会一直打下去，等战争结束，摩尔多瓦恢复了和俄罗斯的贸易，俄罗斯重新成为摩尔多瓦的大腿之后，这部分人可能就会改变想法，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另一个方面，摩尔多瓦要不要加入罗马尼亚，俄罗斯的表态也是很重要的，就像今天的乌克兰一样，如果俄罗斯就是要阻止，摩尔多瓦可不是乌克兰，它的军事实力相当孱弱，哪怕是在今天，看到俄国和乌克兰的导弹在头顶飞，摩尔多瓦也只能选择权当看不见、不存在，所以如果俄罗斯出手，咱倒不能说，它很快就能拿下摩尔多瓦，但很可能和今天的乌克兰一样，最后搞的是一地鸡毛、支离破碎，国家有可能陷入分裂和持久的动荡。

最后一个要考虑的就是罗马尼亚，毫无疑问，如果两国合并，罗马尼亚肯定是主导一方，但这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多一双筷子那么简单。论财力和实力，罗马尼亚和曾经的联邦德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那你把摩尔多瓦吃进来还消化不了，何苦来呢？事实上就在前几年，罗马尼亚还搞过一次调查，最后显示，绝大部分罗马尼亚人并不希望两国统一，整这些穷亲戚过来干什么呢？别跟我谈什么历史一家亲，别跟我讲什么文化一样、语言一样，你认同我，并不代表我也认同你，你是摩尔多瓦人，我是罗马尼亚人，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所以啊这个国际关系就和人际关系一样，那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门前拴着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着讨饭棍，亲朋好友不上门。世上结交需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