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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收集编辑：雷册渊
在上海，平均每5块车牌中
就有1块是绿色的
截至2022年底
上海新能源汽车保有量达94.5万辆
已占汽车总量的19.81%新能源汽车数量的高速增长
带来了巨大的充电需求
然而对很多绿牌车主
尤其是对住在老旧小区的车主来说
回家充电并非易事
2020年，上海市启动为期三年的充电桩示范小区建设，以期让它们的建设经验成为破解难题的“金钥匙”。三年过去，有的区域超额完成任务，示范小区建成了数十个，但在一些区域，公共充电桩进小区仍然困难重重，始终处于“低速慢跑”的阶段。
去年，新泾五村内的爱心康养院院墙上新增了6个公共充电桩，依然供不应求。 正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 雷册渊 摄这“桩”好事进小区难在哪儿？
何时才能步入“快车道”？记者走访上海5个区的10个小区
记录下不同小区尝试解题的过程
为老旧小区加装公共充电桩探路
160个停车位、近300辆车，这是浦东新区陆家嘴街道福山小区的停车现状。在这个上世纪90年代建成的小区里，停车难始终困扰着居民们。最近两年，“老大难”又遇到了新问题。随着新能源汽车的推广，小区内的新能源汽车数量从原先的个位数增加到近20辆，车主们希望能在停车位上安装充电桩，可是福山小区的车位都是公共车位。按照规定，非固定车位不能安装私人充电桩。“以前我们收到个人安装充电桩的申请，只能拒绝。其他人来咨询后，也不敢买了。”福山居民区党总支书记徐彬有些无奈。静安区临汾路街道的临汾花园小区也面临同样的难题。几年前，小区第一批购买新能源汽车的车主陆续在小区内安装了十多根私人充电桩。2021年，为解决小区停车难的问题，临汾花园取消了长期租赁的固定车位，全部改为流动车位，矛盾随之而来。场中路1011弄居民区党总支书记肖昌说：“此前一些车主跳过居委会和业委会，安装了充电桩。后来想安装充电桩的人会问我们，‘为什么前面的人能装，我不能装？’还有，私人充电桩装上了，那你的车势必就要停在这里充电，那这里是不是就变相成了你的固定车位……”作为一家充电桩运营商的项目负责人，张然见过种种矛盾：▸有车主安装私人充电桩不成，就从六楼的家中接出“飞线”；
▸有的小区已在公共车位上装了充电桩，却因燃油车和新能源车谁该停这儿吵得不可开交，刚刚装好的充电桩又被迫拆除；
▸更有甚者，双方还打起了官司，“各有各的道理，法院也没办法”……
“发展到现在，单桩逐户这条路实际上是走不通了。”上海特来电新能源有限公司总经理翟文伦说。尤其是在老旧小区，没有固定的产权车位，停车资源紧张，加上涉及电容不足、路面开挖改造等问题。
究竟应该怎么办？其实业内已经形成了共识：安装公共充电桩、统建统营的模式更加适合。所谓“统建统营”，就是由“电力企业+充电桩运营商”在小区统一规划设计、统一建设改造、统一运营维护公共充电桩。这样既解决了公共停车位不能安装私人充电桩的问题，也避免了重复无序建设带来的反复开挖、资源浪费。
另外，统一新建的充电桩由平台统一监控维护，可以提高充电的安全性，还能避免人车抢电，促进电力削峰填谷。
福山小区的充电桩位置前后经历了3个版本，最终才确定了现在的方案，分3个区域安装54根公共充电桩。“你知道外面充电多贵吗？每度电最少要花1.5元，还有每小时10多元的停车费。现在有机会可以装公共充电桩，为什么不装？”这是三年前在长宁区仙霞新村街道虹仙小区一场沟通协调会上发生的争论。在这场关于低碳社区创建的会议中，公共充电桩的建设也被纳入议程。2020年，上海市印发《上海市促进电动汽车充（换）电设施互联互通有序发展暂行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启动为期三年的充电桩示范小区建设：利用2005年前建成老旧小区改造或扩建的新增车位，集中增设公共充电桩，试点小区智能有序充电。虹仙小区就是最早开始建设的充电桩示范小区之一，“谁都没有吃过螃蟹”，难度不小。一位参会者回忆：“一般来讲，在老旧小区安装充电桩，居委会、业委会、物业三家最好要‘统一思想’点头同意才行。但在此之前，这三家的态度都不积极。”一位参与示范小区建设的基层工作人员坦言：按《办法》中的目标，全市每年要建成10个充电桩示范小区。平均到16个区，每个区每年的建设任务不到1个小区。“只要有1个老旧小区装了公共充电桩，任务就完成了；要是有2个小区装了，没准儿就能排进全市前三名。”这看似玩笑，却也道出了一些实情：老旧小区安装公共充电桩要协调方方面面的矛盾和困难，对基层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即便按照政策会给予每根充电桩示范小区3万—8万元不等的补贴，但这并不是任务性工作，没有强制要求，许多小区积极性不高。在长宁区发改委的推动下，虹仙小区的协调会得以召开。政府相关部门、街道、居委会、电力企业、业委会、物业、车主代表……各方均到场参加。这场协调会后，公共充电桩安装工作开始推进。国网上海市区供电公司会同街道、物业、业委会等进行了多轮勘察设计，在小区内选择了一块相对独立的场地新增车位，建成了11根共享充电桩。那一年，虹仙小区成为上海最早建成的充电桩示范小区之一。
在新泾三村，物业专门在小区小广场上辟出一块空地安装箱式变压器，有500千瓦电容，现在的12根充电桩只用了84千瓦，余量足够后期增设充电桩的需求。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初尝螃蟹”的虹仙小区为后来者提供了经验——老旧小区安装公共充电桩，怎样协调各方，打通难点、堵点？“桥梁”是关键。在虹仙小区的案例里，承担桥梁角色的是长宁区城市更新和低碳项目管理中心（以下简称“低碳中心”）。它是长宁区发改委的下属单位，负责区域内的绿色低碳创新项目。从2020年开始，低碳中心主动转变身份、“走出家门”，由示范小区申报的受理方变为推动方。他们主动到各个街道宣传充电桩示范小区创建的好处，介绍好的经验，打消街道层面的顾虑。然后从街道向各个居委会推开，再和街道、居委会一起，去做业委会和物业的解释协调工作。由此，公共充电桩安装得以一级一级推动下去。“我们去跟街道谈，就重点关注他们的需求，充电桩示范小区建设怎样才能跟他们的实际需求相契合。”低碳中心主任冒勤说，“从街道的角度来讲，创建充电桩示范小区可能是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但如果结合街道发展的区域性目标和一些大的市政项目，如精品小区建设、低碳社区创建、打造‘15分钟社区美好生活圈’等来推荐，效果就大大不同了。”在新泾六村，物业办公区的围墙向内推了1米，在这条原本没有停车条件的路上新辟出了几个充电专用车位。在各个主体之间，低碳中心也要扮演“桥梁”角色。“我们了解电力和充电桩企业，也了解居民区的工作逻辑，可以更好地在各方之间协调对接。”比如，低碳中心会统一收集设计图纸等专业材料和申报文件提供给小区，甚至还拟好了一份征询小区居民意见的模板，供各个小区参考。如果社区在申报过程中遇到麻烦，低碳中心会介入，帮助社区一起解决申报过程中产生的问题。等手续都办妥之后，再由低碳中心统一交给电力部门和充电桩运营商，然后开始施工。“桥梁”的搭建，免去了很多沟通成本，公共充电桩落地的前期工作也因此变得更加顺畅。2020年至2022年，长宁已累计完成30个充电桩示范小区建设。去年，充电桩示范小区创建被纳入该区为民办实事项目，在全市建成的39个充电桩示范小区中，长宁区就有23个，占全市建成量的一半还多。“我们在全国有1200多万用户，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私家车主，未来的巨大需求肯定在居民小区。”翟文伦说，“比如现在小区里只有五分之一的车是新能源车，需求的声音还比较小，等有一天小区里一半的车都是新能源车呢？”在上海，这种需求的推动作用已经慢慢显现，一些老旧小区开始主动布局，让这“桩”好事走进小区。去年年中，徐彬开始着力推动福山小区的公共充电桩建设。“在社区做事情，‘新增’是最难的。你要改个什么、换个什么都好说，要新增什么，就涉及方方面面，居民工作也最难做。”公共充电桩要在小区落地，获得居民的认可和支持是最重要的一步。在征询意见时，有人提出，装了充电桩的车位会不会变成新能源车的专用车位？徐彬解释，充电桩只是为停车位增加了一个充电功能，不存在新能源车优先的规定；有人问，自己没车为什么要同意装充电桩？他回答，小区的停车位本来就停满了车，增加充电桩只会提升小区品质，对大家不会有新的影响……“通过我们的解释沟通工作，很多人就觉得这是成人之美的事情，既配合国家战略，也为自己以后换车提供方便。”徐彬说，“后来，小区95%以上居民同意安装充电桩，之后的事做起来就容易很多。”几乎在每一个安装公共充电桩的小区，倾听民心、尊重民意都是这“桩”好事成功落地的关键。“我们为什么想做这件事？服务谁？谁受益？我们把这几个问题解释清楚，让老百姓自己来选择。”长宁区新华路街道田渡居委会主任王秀丽说。田渡小区也是主动提出安装公共充电桩的小区之一。“摸着石头过河。”田渡居委会工作人员陈娟回忆，当时小区业委会刚成立不久，想为居民做些实事，就配合居委会开展征询工作。楼组长挨家挨户征求居民意见，还发动小区内的老党员、老居民去做解释沟通工作。公开透明、坦诚相见的态度，让他们取得了居民们的支持和信任，田渡小区的居民征询工作第一轮就顺利通过。
田渡小区将公共充电桩设在楼栋活动室的旁边，出现问题可以及时解决。在老旧小区安装公共充电桩的工作中，许多参与者都提及要“顺势而为”。在他们看来，将公共充电桩建设纳入美丽家园、精品小区等老旧小区改造提升工程，不失为加快公共充电桩进小区的好办法。2021年，在街道的协调下，临汾花园取消固定车位、制定新的停车规约时，租赁了小区旁的一块空地，增加了60余个停车位，小区的车位总数比登记在册的车辆数量还多。“原来的停车矛盾解决了，推进公共充电桩安装的时机就到了。”肖昌说。第二年，结合临汾小区既有的改造提升工程，公共充电桩建设也同步开启。在小区的前、中、后三块区域共安装98根公共充电桩，目前已有50根充电桩投入使用。把公共充电桩装在哪里，需要根据每个小区的实际情况反复设计、考量。徐彬介绍，福山小区的充电桩位置前后变更了3次，才最终确定了现在的方案。为了让小区电容量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分三块区域安装了54根公共充电桩。第一批充电桩装好后，有一户住在二楼的居民找到徐彬，说晚上充电桩上的绿灯“就像两只眼睛”，影响他睡眠。徐彬又找特来电的工程师，更换充电桩款式，并把充电桩向旁边移了三四米。“其实二楼是个广角，不管充电桩移到哪里都能看到，但居民看到我们在为他考虑、积极解决问题，也就理解我们了。”徐彬说。“老旧小区的变电站要扩容但空间有限，要增加设备需要协调各个方面，很多小区就卡在这里。此外，还要考虑充电桩的位置放在哪里才能使路面开挖的长度最小，什么位置方便车辆进出、能提高充电桩的使用效率等问题。”国网上海市区供电公司营销项目专职王青华说。在新泾五村，王青华和同事们反复勘察设计，将6根充电桩都装在了小区公共花园的外墙上，不仅节约了地面空间，而且这里与小区变电箱最近，可以最小范围地开挖地面、铺设管线；田渡小区将公共充电桩设在楼栋活动室旁，旁边还有物业办公室，以便充电桩出现问题时能够及时发现和解决……公共充电桩建好以后，要让它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后期的运维管理也非常重要。长宁区北新泾街道社区管理办公室的梅艺对此深有体会。她所在的北新泾街道已建成了12个公共充电桩示范小区，今年最后3个示范小区建成后，将成为全市第一个社区公共充电桩全覆盖的街道。有的小区用栅栏围出充电专用区域，新能源车需要通过闸机才能进入充电；有的小区建立了新能源车主微信群，自理自治，大家在群里相互提醒“车充好电了，请及时开走。”“目前停车位满了，要充电的车主请在群里排队等候。”有的小区将充电桩设在靠近门卫的地方，车主需将车钥匙交给保安，充电完成后，保安会把车挪到其他位置……“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许多社区居民逐渐养成了合理使用的习惯，充电桩的使用效率也逐步提升。”梅艺说。
北新泾街道已经建成了12个公共充电桩示范小区，今年最后3个示范小区建成后，该街道将成为全市第一个社区公共充电桩全覆盖的街道。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许多案例中的推动者提到一点——小小充电桩如何才能走进老旧小区？其背后真正需要的，是勇挑重任的担当和基层治理的智慧。“知道老百姓的需求在哪里、顾虑在哪里，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正如徐彬所坚持的那样，“凡是朝老百姓的需要去做、解决他们急难愁盼的事情，未来势必会成为大势所趋。”（本报记者舒抒对此文亦有贡献。应受访者要求，张然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