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又有新章。一全民抢药的冬天,最暖心的新闻莫过于东北制药的扑热息痛,2毛一片,绝不涨价。这种被称为大白药片的退烧药,已在沈阳西郊生产了50年,而一同走红的,据称能护佑东北孩子的黄桃罐头,在大连罐头厂已生产56年。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不动声色,自藏底蕴。然而回溯时光,便能发现,它们曾定义过一个国货为王的骄傲时代。那个时代,尼克松访华,国礼是大白兔奶糖;老布什抵京,获赠的是飞鸽自行车。邓小平和撒切尔妇人签署中英联合声明,用的是英雄钢笔,笔尖生产要经37道工序,全面超过派克。钢架稳固,骑遍千里的自行车起名永久;电镀车圈,轻灵欲飞的自行车是名凤凰。奥运首金的许海峰领奖时,穿了一身中国制造:火红的梅花运动装。那一身也成为国民梦想。当年买到梅花运动服的人,最流行穿法是翻起衣领,露出梅花商标。王朔在小说中写道:那年代文青标配,便是穿着梅花运动装,提着海鸥照相机。21岁的张艺谋在咸阳第八棉纺织厂,人生第一次拿工资,便咬牙买了架海鸥4A照相机,开始用胶片记录世界。那些年,国货已成生活的传承。缝纫机是家中重器,收音机要居中摆放;而一辆永久自行车,往往要经手几代,擦得光亮如新。传承最珍贵的奢侈品,莫过于上海手表。表盘上的上海二字,牵连着人们对摩登都市的幻想,而每一位拥有者都会如数家珍告知,上海下方的“19 ZUAN”,代表着手表中红宝石的数量。上海手表指针跳动,凤凰永久车轮循循,那一代国货笨拙朴素,同时也带着不愿低眉的倔强之气。上海手表厂启动时,只有58名修表匠,没人造过手表。一无设备,二无图纸,三无材料。老师傅们,将一块瑞士塞卡尔机械表,拆成150个零件,研发学习。他们用绣花针造钻头,用阳伞骨造表轴,用口琴音簧作轮片,最终造出第一块上海手表。类似的故事,发生在许多国货成长史中。比如,英雄钢笔坚持手工打磨笔尖,追求终极弧度,飞鸽一个车铃要经七十余道工序,哪怕利润最后只有几厘钱。老国货对品质的追求,与市场无关,更接近朴素的信仰。2009年,天津电视台做节目,向梅花老厂租了一百套运动服。编导去取时,发现两位老工人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正逐个装入包装。编导说不必麻烦,穿两次就送回来,老工人说:不行,咱厂就这规矩,必须整整齐齐的出。老国货的故事,在九十年代陷入汹涌大潮。它们如同迁徙的象群,开始寻觅新方向。上海手表厂去义乌参展,发现满街都是电子表。直至此时,他们才发现,六千人大厂,居然连销售科都没有。同样谢幕的还有梅花运动服,1994年,梅花转型,厂长跳槽,老员工开家庭作坊继续生产运动服,更多人远行南方淘金。广州国营肥皂厂的厂长,懵懂地看着各地经销商,提着装满钞票的麻袋,守在门口买洗发水。厂长说:一个不一样的时代来临了。老国货自此沉寂于时光之中。2009年,奥巴马访华,中方遵循传统,送了他一台飞鸽牌电动助力车。然而当年,中国轻工业协会评选的电动车前十品牌中,飞鸽已无踪影。二2000年,上海手表厂破产后重建,转为各国中低档手表,制造机芯,当年扭亏为盈。生产梅花运动服的老厂,同样接到了代工任务。老工人时常恍惚,“如果这些衣服能贴梅花标多好”。彼时,中国即将加入WTO,国货也进入新阶段:顺应潮流变化,为全球生产零件。东南工厂轰鸣作响,中国制造一夜席卷世界。当年在东莞,电脑机箱半产品已占全球市场40%,驱动器占30%,键盘占和主板各占15%。台湾接单,东莞生产,香港出货,IBM亚洲区总裁说,如果东莞到深圳的高速堵车,全球70%电脑将缺货。2001年,日本发布白皮书,正式称中国为世界工厂,理由是洗衣机、微波炉等上百类产品中,中国元件占有率已世界第一。隔年,韩日世界杯上,中国队铩羽而归,但中国制造一夜成名。扬州玩具厂造了30万只吉祥物,义务公司生产了225万面呐喊旗,福建工厂则提供超百万件球衣、护腕和球袜。那一年之后,外出旅游的国人,不断买回Made in China纪念品,意大利奢侈品虽拒绝承认,但纷纷将生产线设在中国。2010年,日本称,日本七成墓碑都是中国制造。奥巴马电视演讲呼吁重振美国工业,然而风吹掉他背后起重机上旗帜,露出了中国厂商“振华”。2016年,日本富士电视台制作节目,讨论日本人生活中去掉中国国货,会有什么变化?节目组找来3名专家,到艺人加藤步家中,地毯式搜寻中国制造。洗衣机空调被搬走了,DVD拆开后是中国零件,电灯里的电容出自东莞,鞋柜里鞋子大部分产自福建。4小时后,加藤步家中一片空荡,专家们搬走了619件产品和衣服。加藤步全身只剩一条内裤,呆若木鸡。中国制造填充世界,迎来高光时刻,而随着国货发展前行,新进化悄然开启。因过于追求性价比,大批中国工厂利润微薄,缺乏提升空间。同时,因为过于依赖规模化,国货急需新品牌。2015年,吴晓波带公司去日本开年会,同事们疯抢电饭煲、吹风机和陶瓷菜刀。那些商品背后,有大量科技含量。随行工程师告诉吴晓波,日本电饭煲内胆用了创新材料,“我们在材质上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吴晓波写道,从量的扩展到质的突围,才是中国制造的最后一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