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生死一线,我才明白什么是当提起之事,什么是当放下之事

人最难的不是做选择,而是没有选择。


<1>

2019年,是妈妈的重生之年;亦是我的重生之年。

今天距离妈妈做开颅手术,已过去两月有余。

在过去的七八百个日子里,是各种可能性胶着的煎熬。

生与死,仅隔一线,翻过去是生,过不去是死。

曾以为离我很远,甚至毫不相关的,经历后才知道,原来死亡一直都在身边徘徊。

<2>

很多时候,自己以为最不会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而且,还来得这样突然,触不及防。

开颅手术,不得不做。没有选择。我一直认为身体棒棒,感冒咳嗽都很少的妈妈,现在不得不做这个可怕又巨大的手术。这是我们一家走到现在,面对的最大危机。

惊讶,惶恐,不知所措,更心痛难过。

“女儿,相信妈妈,我会坚强的!”这是在手术电梯即将关门的刹那,妈妈奋力挣起身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天我和爸爸在手术电梯外等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这十二个小时生死未知的煎熬,谁懂?只有我和爸爸知道。一次有一次电梯门打开,那种激动和失落在分秒中来回切换无数次的感受,谁懂?也只有我和爸爸知道。我不能哭,绝对不能哭。我必须坚强地在心里为妈妈祈祷,等她平安出来。

再次见到妈妈,是第二天下午ICU外。玻璃门里的推床上是一双瘦瘦小小的脚,我焦急地张望,再三确认,是妈妈的脚!是妈妈!我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失眠了一整晚,想到妈妈还在ICU里浑身插着管子的躺着,我根本无法睡着。经历了手术台上的生死搏斗,又承受了整晚ICU的痛苦煎熬,坚强的妈妈,我要给你一个不带泪的笑脸。“妈妈!”,我努力控制情绪,伏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妈妈没回应我,我再次稍大声唤她,“妈妈!”她本还迷糊的双眼忽然就亮了,“爸爸呢?我口干。”她的左脸明显有些僵硬,舌头也有些不灵活了。“好,等哈儿回病房我就给你倒水喝。”尽管还有些手术后遗症,但妈妈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还有很多美好的可能。

推着妈妈回普通病房,要经过一段狭长通道。那尽头的灯光竟让我感动不已。有阳光从通道窗口投射进来,洒在妈妈脸上,温暖祥和。此情此景,我突然领悟:人一辈子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无论是物质富足,肉体享受,还是精神丰满,没有生的存在,这些欲望都无从谈起。

<3>

医院,是生命最后的希望之地。

在这里,人很容把最细微的都看的很在意,甚至最在意。只要还有一丁点儿希望,都绝不轻易放弃。哪怕与死亡面对面,对生的渴望也只增不减。

这一次在医院,我看到太多太多感人至深的场景,感受到太多太多真挚温暖的亲情,触动很深。

刚做完手术的孩子,烦躁不安,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哭喊着妈妈,小小的生命却要承受如此折磨;

下午才进行了椎管肿瘤切除的大娘,痛得彻夜难眠,也只轻声地哎哟哎哟,不忍吵醒日夜伺候她的儿子媳妇;

女儿送来时已是胡言乱语,我亲眼看到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她妈妈焦灼地吃不下任何东西。

都是妈妈,都是孩子,都是这一辈子割不断舍不下的至亲血脉。无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黑发人送白发人,人心,都很难做到雁过不留痕,不可能。

切除那么大的脑肿瘤,本就有很多不可预测的风险。即便手术成功,神经上的伤恢复也会很慢。漫长的日子里,要承受的不仅仅是身理上的痛,还有心理上的痛。

我们谁都不知道手术的结果,后遗症的严重程度是怎样。面瘫到什么程度?左耳听力能保留多少?还能恢复到生病前的行走速度吗?各种可能的未知风险把我们推向焦虑的深渊。

妈妈手术前后,直到进ICU,我签了二十来张单子,病危通知也签了。看着那些恐怖的文字,我是真不想签。不是心里害怕,是担心那1%的可能性砸在我的手里。内心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可以做到签字的手不抖,心平静?

人最难的不是做选择,而是没有选择。

<4>

时间+经历,改变人。

妈妈躺在病床上,头上插着引流管:“女儿,妈妈好难受。”接近哭腔的低诉,我却只能握着她的手,再也出不了半分力。

我是一个不会说安慰话的人,也一直因为有妈妈的照顾,家里事我很少操心,就连我自己的儿子也几乎是在她的手里带大。妈妈这辈子吃了太多苦,现在还要受这样的罪。我多想帮她痛,我耐痛我可以帮她全部承受!

开颅手术必须全麻,妈妈经常分不清白天黑夜,半夜一点她坚持说是早上五点,她要起床要刷牙洗脸吃早饭,还脱口骂我:“要睡回去睡。”好几次,我忍不住默默掉泪,看着窗外阑珊灯火,那么多太平家,而此刻我却要承受这样的委屈。冷静下来安慰自己,我知道那是因为妈妈麻药未过,会出现幻觉,甚至是短暂的精神错乱。直到现在,她都想不起进手术电梯时,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再也不记得。

一年多来,为了带妈妈看病,我辞掉工作,放弃了好不容易奋斗得来的事业。在人生的这个年纪,这样的放弃,可能意味着再难找到如意的工作,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很不甘心。抱怨么?不能,也不应该。我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命运的安排,现实就是没有选择。

活到三十多岁,这次经历,很多个第一次让我的肉体、精神都得到了彻底的锤炼和洗礼。

给妈妈洗头,剪指甲,洗脸,喂饭,用湿巾擦拭她牙齿上的食物残渣,端屎倒尿,擦屁股......

人都会生病,都会老,都会有力所不能及,生活不能自理的那一天。我一直以为离我还很远的事,竟这么快就来到了眼前,没有选择,必须得做。

常听人说“孝顺父母是传统美德”。是给钱或是买些保养品就算孝顺吗?经历了妈妈的这场病,我才真正理解了啥叫孝顺。那些好看的表面功夫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可能不太好看的才是真正最该做的事。

妈妈手术住院的一个月,改变了我很多。学会了照顾病人,更耐心,更理解,更自然而然换位思考。除了拖地洗碗,其他家务事开始主动做,眼里能看到事了。妈妈出院前,我把她床上的被套枕巾床单全洗了,还洗了厨房我一直都不愿伸手的下水池......以前总习惯把衣物往洗衣机一扔省事,现在反而更喜欢手洗。

而这些全靠手洗的活儿,曾经全是妈妈用她那满是皱纹,如今又满是针眼的双手天天做,一做就是几十年。

<5>

人心像一面镜子,照人亦是照己。

常听人打趣地说,“我劝你做好人。”很多时候,可能只当一句趣话,像是开玩笑,说说就了了。可真正经历了生死后,我更愈发认同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善心善意善行,总有一天会有回报。甚至回报生的一线生机。而这样的回报,用多少金钱名誉地位都换不来。

妈妈是个苦命人,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外婆不识字还要拉扯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妈妈文化不高,经历过上山下乡,后来工厂招工才当上了工人。

用爸爸的话说,妈妈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说话直接不拐弯。几十年来,为家人无私付出,孝敬老人,操劳家务,对我虽然鼓励的话甚少,但总是用行动在表达着母爱。

她又是个热心肠,左右邻里,亲朋好友,有困难总爱伸一把手。“帮一下又没啥损失。再说了,吃得亏才打得拢堆。”妈妈常这样说。以前我总觉得她对别人热情过头,很是看不惯。

但在她生病后,前前后后发生的一些事,不得不让我想到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生这么大一场病,是不幸的。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上手术台,更不会做开颅手术,不会进ICU。可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年多来,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好人,这样那样的机会,给了我们一线生机,给了妈妈活着的一线生机。

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护工大姐,总有好人相助;

就是病房里的病友和家属,也会相互鼓励打气,气氛热络像是一家人。

来看望的邻里好友、亲人晚辈,就像及时雨哪怕是一点点的帮忙,都让我们心生暖意。

妈妈的好友李阿姨来医院看望时反复说:“好人有好报,你看你手术这么成功,恢复的也不错。你们一家人都是好人,所以有好报!”

好人和坏人,并没有绝对的评判界限。我所理解的好人,是活得简单纯粹,真心善待他人的人。妈妈就是这样的人。这也是我应该活成的样子。金钱名利的欲望,尔虞我诈的虚伪,放不下的不平怨气,在生与死面前,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我劝你做好人。”这句话,我信。

<6>

人生当提起时提起,当放下时放下。

这一年多来的经历,有失更有得。

为了妈妈,为了家,为了割不断舍不下的至亲血脉,

我放下了曾经早出晚归,为之而拼尽全力奋斗的事业;

放下了为实现理想目标,不达目的不甘心不罢休的追求;

放下了为争名利博赏识,不愿落人下风不肯输的好胜心;

放下了努力过后仍得不到,不甘心不平衡的纠结和怨气。

有大师说:人生当提起时提起,当放下时放下。

我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私心、私利、私欲、私情,做我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事——照顾好妈妈,助她更快更好的康复。

“惟孝顺父母,可以解忧。”有妈的家,才叫家。妈妈好,家才好。当无法选择时,不如放下纠结和不甘。把小我放下,做当下最该做的一等一的头等大事。

经此一事,我觉得自己更成熟了,或许像爸爸说的那样,我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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