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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美味》作者申江来自微观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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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母亲与我离开老家要返回农场时，在那个小火车站与外婆的话别，竟是永别。泪水悄然模糊了我的视线，尘封多年的美味记忆又被唤起，但味道中多了几许深沉与厚重的爱……

沉甸甸的美味

我的记性不算好，但对童年时唯一一次回湖南老家经历的几件事铭刻在心，任光阴荏苒，依然清晰。

那年我6岁，正月初三随母亲从黑龙江畔一个偏僻农场生产队出发，历经六天七夜，来到湘西一个同样偏僻的县城。

正月的老家又冷又潮，那种冷不像北方的冬天冷得豪迈，而是一种阴冷，这令我很不适应。令我更不适应的是冬天洗澡。爱干净的外婆天天都带着我去澡堂子里洗澡。大冬天洗澡，对于北方农村的孩子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情，更别说天天洗。本来老家就冷，在公共浴池里，在氤氲的空气中，那种冷的感受尤为彻骨。我讨厌那种阴冷的感觉，坚决不去，但外婆比我更坚决。身材高大的她像拎小鸡似的，把我拎进澡堂。我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母亲，母亲一脸无奈地回看着我，任由我凄厉的嚎叫声在她耳边回荡。

另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是吃饭。虽然户口本上我的籍贯一栏赫然写着湖南二字，但我那时一点都不爱吃米饭，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米饭长得很怪，一粒粒的不成团，吃进嘴里的感觉也是怪怪的。哪像馒头呀，外表光滑，富有弹性，还有一股浓浓的麦香味。和许多南方人一样，外婆家除了早晨喝粥外，中午和晚上都是米饭。从小我就表现出一根筋的特质，不爱吃的东西就是不吃，再饿也挺着。大家看我这么饿着也不行，便让小舅带我去买馒头吃。当时不像现在，想买啥都有，那时卖馒头的就一两家，去晚了就没有了，我只好饿着。后来我在老家发现了地瓜、花生这类美味，那段时光我全靠它们活着了。

从老家回来后，每到快过年的时候，我们都能收到外婆邮来的一大包熟花生和地瓜干。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零食是匮乏的，一块“光腚糖”对于我和小伙伴们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而我居然能拥有一大包花生和地瓜干。那地瓜干与现在市场上常见的不同，形状是薄薄的、大大的，上面还撒满了芝麻，吃起来香香的、软软的。我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包裹，抓出一大把地瓜干和花生，咬上一大口地瓜干，这口美味还没咽下，我又很有创意地放进嘴里一大把花生，真是香上加香，那幸福的感觉怎一个香字了得。在小伙伴眼里，这时候的我是最让她们羡慕的，也是我值得炫耀的时刻。看她们直咽口水的样子，我会给她们一些，我想皇帝御赐给谁个玉如意什么的，那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在接下来的数年时光里，我家都会收到来自外婆的大包裹——它成为我童年最美好、最美味的回忆。

前几天，老家有亲戚到我家做客，长我几岁的大表姐与我聊起当年的事情：“我现在都记得你家的地址，黑龙江省萝北县……”我一愣，忙问她印象为何会如此深刻。

大表姐解释说，那时我们一放寒假就到外婆家去，快过年时，外婆会买来一大堆花生和地瓜干，然后让我和弟弟妹妹把花生壳剥掉邮给你们，这样一来可以省邮费，二来可以多邮一些。我们那时白天晚上地剥，剥得大拇指指盖都可疼了。这些花生我们是不能吃的，但作为奖励，外婆会给我们几个有些瘪的粒尝尝。当时我们就问外婆，为什么大娘（即我母亲）不回来呀？外婆回答说，你大娘晕车，上次回来的时候，六天七夜里没有吃什么东西不说，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她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省得遭罪……

我听后半晌无语。我没有想到当年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大出风头的花生，竟是与我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姐妹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粒一粒剥出来的，也没有想到他们竟无缘享受已握在手里的美味，我更不知道这些东西寄托的是外婆对远在北疆的女儿多年未归的思念。母亲出生时，她的奶奶嫌弃是个女孩，便让扔掉，外婆怎么忍心呢？想养却没一滴奶水，她只好捡点地瓜根烀熟了喂给刚出生的母亲。现在看来，母亲能存活下来是个奇迹。母亲18岁时远嫁北大荒，生活屡遭不幸。外婆心疼女儿，却无力改变什么。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也许表达对女儿的思念与爱的最好方式就是多寄些美味吧，同样是母亲，她知道我开心了，她的女儿就开心了。

今天，我想对外婆真诚地说一声谢谢，但遗憾的是，她再也无法听到了。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外婆在睡梦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当年母亲与我离开老家要返回农场时，在那个小火车站与外婆的话别，竟是永别。泪水悄然模糊了我的视线，尘封多年的美味记忆又被唤起，但味道中多了几许深沉与厚重的爱。

作者：申江 （单位：北大荒日报社）

编辑： 徐晓鸥

审核：卞雪霜

监制：赵玥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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