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河流》

隐藏于中国漫长历史里的河流大多是静默的。

你可以忘记乡村的过去,但是,你永远无法忘记河流,河流的魅力,在于它的静默,这样的静默以至于让人忘记它的存在。但是,小河是一条接着一条的,错综的排列着,像古老的汉字,没有尖锐的顿折,静静的,蜿蜒成永远,成渺茫的歌。可冥冥之中它又向我发出邀请,让我时时刻刻惦念着它的热情,它那无法追溯的源头似乎总闪烁着永不重复的故事。

在旧时光里,河流在慢悠悠地行走,人也在慢悠悠地行走,只有历史在其间飞驰。自古河流就是财富的的象征,越靠近河流的地方就越富庶。无数恢弘的水利遗址还在大肆炫耀着曾经的辉煌,旁观的河流依旧沉默着不语。将时间的的禅意都变成了——静水流深。

而村庄在自我形成的同时便早已将河流并入其中,它们相互渗透、相互退让,相互成长。于是,河流也变成村庄与村庄之间的道路。每一条河上都会有几座小桥,许多人在上面走过,彼此相遇,你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在什么地方长大,有过什么故事。孩子们会在桥头嬉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等待着自家的大人也会出现在那里。黄昏时刻,河面上泛起粼粼的如火焰般流动的波光,将人影变化成剪影。这时,河边长长的野草总会发出“簇簇”的声响,孩子们便联想起母亲的夜晚伴眠的故事而陷入了无限的想象:黄昏是一天中白与黑的交界,是地府打开大门的时刻,这时总有一群白衣飘飘的人来到人间,他们的名字叫:鬼。鬼总是离地三尺而行,人是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所以只能听见他们走过后剐蹭的声响,于是,黄昏时的河流是安静的自己行走的路。河流旁升起袅袅的炊烟,天空上几只鸟扑凌凌的飞走,蛋清似得月亮在槐树的枝梢间渐渐变得明亮,似乎那条河流再也不会有人经过。

人们总是喜欢在避风塘里居住。河流洗涤着人的足迹。而世间所有的景象大多都是河流衍生的。人是孤独的,但记忆是喧闹的。当我们沿着记忆回到从前,更多的时候是沿着河流扩展的走动的动画。

一群人,三三两两,撑着船行走在小河上,两岸灯火点点,在黑暗的河流上,正如席慕蓉说的:“你微笑前来,缓缓指引我渡彼岸。”让人想起人性小庙里的茶峒,想起翠翠与她那只黄狗,想起白塔和略微呛人的烟草味。而我所说的都是在旧时光。抛下一只木桶,打碎一泓美梦。随着少女颤悠悠的莲花步伐,走过河流,但是水影里显现出旧时光里的女人却永远都长着同一个模样。过去的生活是密闭的,只有河流是相通的。河流是女人的专用通道,女人在这里行走而不会受到阻挠。浣衣、嬉笑、洗澡……女人的用途决定了河流的用途。而男人则规范了河流。在先天的河流里,建造时村庄便与河流融为一体,村庄成了真正的“小桥、流水、人家”,这一点与现代建设小区则必先在附近挖个池塘,开一条死水河有着明显的不同。在旧时光中,男人总是想改变生活,因此,男人开河挖渠,将河引进田里、村庄、引进自己的生活。于是,兴修水利的村庄大都丰收。其实,不论丰收与否,村庄都会举行盛大的水神的祭祀仪式,用来祈求五谷丰登,只是饥馑年更甚罢了。从远处到近处、从早上到晚上、从男人到女人,所有的祭祀过程弥漫着隆重而神秘的色彩,人们感恩河流,同时也敬畏河流。一切的喧闹后,一切又都归于静默。其实,不论古今,总有很多人致力寻求一种想象中的“大同”的生活,只是旧时光里的人们更多了一些敬畏。

室友是北方人,她说北方是很少见过河流的。所以刚上大一我们便一起去南方,去寻找沉淀在古诗文里的河流了。我们去了朱旺村——一个一千三百多年的依水而建的古村落。同学说,进城吧!我顿了一顿深呼吸,像进入任何一座我曾经抵达过的古城一样。走进朱旺村,垂裕堂古宅沧桑,流水潺潺从徽派建筑的青砖白墙中穿过,远看好一幅水墨倒影。一旁的村妇在河边“梆,梆,梆”的在捶打着衣服。岸边的风雨廊里,老人们在悠闲地话家常。不时的跑过一群孩童,与来此观光的游客们撞了个满怀。朱旺村除了留存的古建筑、古桥、还有神奇的古井,九口泉水都在河床上打凿,泉水自河床底部涌出却与河水互不相干,于是就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典故。正是互不相犯才使得这里所有的一切活动都是那么合适。

这些涌流了千百年的泉水滋养着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们,静静的流淌,缓缓的诉说着村庄的故事。这里的河流倒映着安详的生活。虽然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但我还是不自觉的被它江南烟雨的气韵所感染,所有的景象都在刺激着我的感官。我不禁联想到村庄的旧时光。那是一个古朴且神秘的旧时光。淙淙的水流声充满了生命的悦动,暖风吹动村庄的旌旗,女孩撑开小轩窗,她的手臂白皙凝脂,她的勃颈如玉兰花开放。性急的小孩子们呼啦啦的一阵,光溜溜赤条条的跳进河里,回家时不忘用稻草拎着一条肥美的稻米鱼。大人们不忘打趣一句:“唉!谁家的孩子!看鱼儿咬了你的裤裆。”雨天来临时,人们坐在河流的廊棚下听雨,猫儿懒懒的趴在房檐上,一轮蛋黄似的月亮刚好挂在身旁。一河流蛙鸣声浮起来,落下去,那些享受过这样好日子的人真是有福了啊!

思前想后,到底我们被欲望催着、赶着、远离了旧时光,远离了河流。

而在城市,是没有河流的。或者说,是没有真正河流的。在城市,人们也从没有河流的概念,这里的高楼大厦已经将河流撵出了我们的生活。但是在这里,在朱旺村,大多数建筑都是沿着河道修建,河流也成了村庄的轴线。这里没有中国传统建筑中对称式的结构,自然也没有那种严谨的压迫感。村民告诉我,他们小时候河里的水是很清的,可以直接喝,夏天还能游泳。可眼下的河流边漂浮着几个“不伤大雅”的垃圾袋,河道里长满了水草,还能看到一群鲜艳的锦鲤正争夺游客洒下的的鱼食。古老的青石板路上的兽首石雕倒在路上一只,怒目的瞪着一只鸾铃一样的眼睛,盯着黑黝黝的水面,仿佛有很多故事就藏在水下,要等它湿漉漉的拎出来一样。

小河就这样静默的流着,让泥沙成为土壤,石板成为道路,歌谣成为亘古绝唱。杂草上的蜻蜓像一把小小的剪刀,在河面上剪着光,剪着影。一条死鱼在湖面上漂浮,白且凉且亮。突然,麻雀划过天际,像利箭划破时光。只有河水,静静地流淌,流向远方。

观察一切,注视一切,祝福一切;

质询一切,包揽一切,覆盖一切。

这是一条河独自博弈的战场。

我们走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雾蒙小雨,江南烟雨。将整个村庄包裹起来,如梦如幻。

不论是城市还是个人,成长都并非一件易事,在成长的道路上充满了艰辛和未知。而人在欲望、在诱惑、在无形的逼迫、在生存原则和价值观的熏陶中慢慢变得现代化,然而,只有旧时光里的河流随着那段旧时光永远沉睡在这雨中了。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相关文章

推荐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