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面临的精神危机

01.

时代的精神状况

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是好的吗?在这个时代中,我们快乐吗?

的确,在物质上,我们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我们似乎感到,我们比以前任何时代的人都更幸福,更能体会到生活的乐趣了。

但我们在这样的时代中,依旧有着各种不适。

过度的信息让我们不知所措。它们让每个人都需要学得更多,并永远处在信息的嘈杂之中。强大的交通工具、丰富的物质享受使得环境污染,生物灭绝。而更强大的武器使得屠杀变得简单易行。

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都生活于娱乐的喧嚣和欲望的几何增长之中,吃更好的食物,购买更多的商品,毫无顾忌地追求名利和美貌。就好像忘记了美人也会迟暮,忘记了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点。


▲电影《银翼杀手2049》剧照,这个经典场景既展示了现代发达的科技,又体现出了一种缺乏人情味的荒芜,镜头中橘色的风暴曾被网友称作「雾霾」。

衰老、疾病和死亡,至今仍是我们的克星。哪怕我们能够延缓衰老,能够治疗疾病,能够选择死亡的方式和形式,但它们仍然会让我们短暂地怀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要追问下去,就不难发现,我们对于自己是谁,生活到底有何意义,目的是什么等等这些问题,一无所知。

我们信仰科学,却发现科学不能解释我们从何而来,宇宙从何而来,也不能解释我们要到哪去,是自取灭亡还是征服宇宙,征服之后又将如何。

我们信仰宗教,却只能从宗教那里得来一时的安宁,因为一旦我们回到物质生活中,就又要使用科学所提供的种种物品,而科学又并没有找到神。

我们信仰有一个完美的社会,更丰富的物质和更自由的精神,却仍无法提供存在的意义的解答。

于是,我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所有这些糅合在一起,时而信仰科学,时而信仰反科学,欺骗自己忽视掉二者之间尖锐的矛盾,战战兢兢地接受物质、信息的洗礼。

为了死后上天堂而活着,为了国家、民族、文化的强大而奋斗,抑或是为了某种理念和价值观而实现自我。这些以往说服一代又一代人活下去的说辞,在如今泛滥的信息和享乐中,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荒诞的笑柄。虚无之感阵阵袭来。

既然什么都难以令我们信服,我们又远远不能摆脱所有信仰,那么,我们的精神如今所处的境地究竟如何产生的?有没有一个解决的可能?我们又该如何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审视价值呢?

在将近一个世纪以前,1930年,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曾对此痛心疾首,虽然他的时代还没有如此驳杂的信息和如此强大的机器,他却能够通过分析当时社会的诸多倾向和问题,为后来的世纪提供了应对精神危机的视角和方案。

他就此写出了《时代的精神状况》(Man in the Modern Age)一书,用以对抗一战刚刚结束时欧洲弥漫的虚无主义。如今看来,这部书虽然意在分析和解决欧洲的精神危机,却对一百年后的全球精神危机指出了某种出路。


▲《时代的精神状况》作者:卡尔·雅斯贝尔斯译者:王德峰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年


02.

「人类正直接面对着虚无」

卡尔·雅斯贝尔斯(1883-1969)常常被看作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奠基人之一,但他自己却拒绝被列于后来称之为「存在主义」的阵营中。他并不想让自己的理论体系化、哲学化,而只希望把自己的思想当做一种方法,去反抗日趋严重的人类精神危机。

《时代的精神状况》是雅斯贝尔斯应邀而写的一本概论式的小书。当时,雅斯贝尔斯正在写作那部后来使他声名远播的《哲学》。因此,《时代的精神状况》可以被看作是《哲学》的一个导言,一个浓缩的版本。

对于并非致力于研究雅斯贝尔斯的一般读者而言,这部十万字的小书,既可以使人一窥雅斯贝尔斯的哲学,又可以详尽地了解到现代社会中人类的精神危机。可以说,《时代的精神状况》是一部易读、深刻、提纲挈领、条理清晰的经典作品。


▲雅斯贝尔斯在书房,这里是他接待宾客,并与知识分子们辩论的地方,用自己的理论说服别人,是其一大爱好。

在书的一开篇,雅斯贝尔斯就道出了时代精神和当代问题的起源:

「以往,仅仅是少数人焦虑地思考我们的精神世界所面临的危险,而现在,大战(一战)以后,这种危险的严重性已是人人都清楚的了。」

在他看来,如今时代问题的产生,首先是由于过去价值的失效。在这里,雅斯贝尔斯提出了第一个状况,那就是宗教约束力的废弛:

「曾经有一些时代,其中的人认为,他的世界是处在逝去了的黄金时代与随上帝目的之实现而将到来的世界末日之间的一个持久不变的中间阶段。」

在这样的时代中,人的活动「限于努力改善自己在周围环境中的地位」,而环境本身则被认为是「不可改变的」。今天的人,了解了宇宙,知道了地球无非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不起眼的星球,人的生活并没有一个确定无疑的意义,没有一个真正具有说服力的信仰。这是最本质的一个改变。


▲电影《2001:太空漫游》剧照,人类在探索宇宙获得了巨大成就之时,也对宇宙产生了更深的恐惧,这部电影恰好采用了存在主义的价值观,追求某种超越。


当然,在宗教最终被废弛之前,人类还经历了很多个阶段。雅斯贝尔斯举出了两个曾经试图取代宗教权威地位,给予新的解答的意识形态。

第一个是启蒙运动提供的历史意识,在这种意识中,人们「期待着文明臻于尽善尽美」,认为人的理性「能够有目的地塑造生活」,直到生活「成为它所应是的状态」。

卢梭、孟德斯鸠、伏尔泰、康德等等,都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个「完美世界」规划了蓝图。可启蒙运动的努力,虽然使人建立了更完善的政府,发展了使人受益无穷的科学技术,却终究未解决人们在宗教不断被废弛的环境下,所遭遇的精神危机。

当那牢不可破的理想政体面临着分崩离析,当经济危机的周期不断显现,当战争以新的形式重新出现,当科学技术发展出的人工智能、核武器、毒气使人类对前景更茫然无措的时候,人们发现,精神的危机不但没有缓解,反而随着宗教的式微而愈演愈烈了。

第二个具有说服力的价值体系,是基于启蒙运动而发展出来的黑格尔的历史意识。这种意识基于启蒙运动造成的两种不同情感,一方面,被启蒙运动所感染的人,对「辉煌未来正在到来的信念」极力捍卫,科学不断带来的成果令人兴奋,精神的危机暂时退居二线,为物质的胜利所掩盖;另一方面,浪漫主义者们感叹人性本身的丧失,对「一种不可能从中得到解救的深渊」产生恐惧。

在这样情况下,黑格尔所描绘的世界就显得十分诱人。对立的事物被当作更高历史阶段到来的信号,都是「正反合」的运动的一部分而已。这样,在黑格尔的理论中,「人的历史认识的暂时骚动变成了永恒的宁静」。

可这样的价值也并没有最终取代宗教的作用。黑格尔理论的本身,在雅斯贝尔斯看来,是「把存在固定地联系于一种被人为地简单化了的历史过程」。

随着黑格尔热潮的消逝,辩证法被「降低为单纯的方法」,这方法中,「既无人的实存的历史内容,也无形而上学的内容」。也就是说,辩证法与黑格尔主义本身,就是在忽视人本身的超越性、自由性,而去描述一个必然性的历史的。历史成为了活生生的,而人却丧失了能动性。

于是,在对宗教口诛笔伐的近代社会中,不断用来填补宗教废弛所留下的空白的诸价值,都在不断地发展中,丧失了各自的说服性。虚无主义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克尔凯郭尔和尼采从不同的方面最终将宗教的价值否定了。取而代之的是虚无主义的漫漫长夜:「人类正直接面对着虚无」。

在描述了宗教丧失其影响力的历史之后,雅斯贝尔斯总结道:

「存在着一种普遍的信念,认为人的行动是毫无结果的,一切都已成为可疑的,人的生活没有任何可靠的东西,生存无非是一个由意识形态造成的欺骗与自我欺骗不断交替的大漩涡。」

03.

「个人融化在群众中」

在宗教约束力废弛这一当代现状的基础上,雅斯贝尔斯又提出了两个造成人类精神状况恶化的原因,那就是技术的发展与群众(mass)的出现。

启蒙运动使科学自信地发展起来,使其在三百年内取得了比人类此前上万年进步的总和还多的成果。在19世纪的100年内,世界人口从8亿涨到了18亿,这还只是雅斯贝尔斯的时代。如果我们的目光回到现在,则会发现,在20世纪的100年中,人口又从18亿的基础上翻了将近四倍,这还要考虑到中间的两次世界大战所造成的惊人的死亡。

时至今日,不仅是人口在迅速增长,我们每天所生产的信息恐怕也要比以前所有产生过的信息还要多。


▲日本东京的地铁线路图,与托尔斯泰时期的圣彼得堡几十万人口相比,东京的人口已经达到了19世纪大都市的100倍,而东京这样的超级城市也正在被新的人口大城所超越。


这样的技术发展和人口增长,都让现代人在享受科技果实之后,未能消化技术所带来的全部作用。

当论及技术发展的根源,亦即为什么西方世界发展了科学技术时,雅斯贝尔斯将之归因为欧洲人所秉持的理性主义,以及古希腊和犹太教思想带来的个体自我的主体性和实在论。它们使得西方人义无反顾地探索外部世界,最终征服了空间,「开始把这个星球包裹在一张机械构造的大网内」。

但是现在,人们有了如此强大的科学技术,也并不能对一切做出回答,尤其不能回答宗教曾经自信的解答过的那些根本问题。这种困扰,在雅斯贝尔斯看来,造成了这样的现状,那就是:

「人很自然地想要通过他的这些成就来探明存在的本质,直到他惊恐万分地从他为自己造成的空虚中退缩回来为止。」

技术的发展要求人思考其自身,解决精神的危机,可它又给人们带来了对物质的无尽享乐,试图阻碍人对自身本质的思考。另一方面,群众的出现,使人不再成其为人:

「个人融化在群众中,不复是他在单独自处时的那个人。」

群众这个概念成了另一张隐形的网。每一个现代的个体,都被机器纳入到一个群众的大的概念之内。世界就像是一个公司,而每个人都是其中的员工。

人从一出生,就要是一个群众的人,他每天所面临的人,可能都要比过去的人一辈子见到的人还要多。他是社交的,必须在群众之中才能体现出自我,而一旦独处,则会孤独、恐惧,于是强烈地希望回到群众中去,尽管在群众中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具。


▲卓别林电影《摩登时代》剧照,20世纪初,卓别林就致力于探讨在技术发展的时代,人的自由和爱如何体现,探讨人的工具化对人的剥夺。

可以说,人的个体性,人的自由并未因物质的富足而得到解放,反而被无形地控制住了。

可毕竟作为个体的人没有消亡,我们自己本身还是独立的,还「拒绝让自己被一种生活秩序消化掉」,如果没有其他的方法来「表现自我」,人就必须「反抗」。

书中,雅斯贝尔斯描述了现代人在群众的庞大机器下的种种表现:

「(人们)热衷于现代科技的发明物,热衷于声势浩大的群众;狂热地崇拜名人的成就,财富与能力;在性的行为上趋于复杂造作和兽性化;赌博、冒险,甚至生命遭受危险。彩票数以百万计地出售。」

这些都可以视作是人们在精神遭受危机的时候,所产生的某种「反抗」,虽然大多数时候它更像是转移注意力罢了。

04.

「实际所是的人始终被遗忘了」

整本《时代的精神状况》都试图描绘人们所经历的,对解决精神危机所作的尝试,有的是无意识的,有的则是半自觉,但毫无疑问,都没有取得成功。这些对虚无主义的「反抗」,从人的身体,一直到社会的各部门,以及人类的各种活动,都希望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却从始至终被虚无主义所牵制。

首先,人的「反抗」表现在身体上,他们在机器取代了大部分人类劳动的情况下保持体育运动。在「体育运动中寻求解放」。雅斯贝尔斯把这称为是「人的身体正在要求自己的权利」,只不过:

「仅仅通过体育运动,人还是不能赢得自由。仅仅通过保持身体的健康,仅仅通过在生命勇气上的升华,仅仅通过认真地『参加游戏』,他并不能够克服丧失他的自我的危险。」

的确,个人在群众中逐渐消失了,我们已经认不清什么是自己。我们在技术的控制下,生活于一个个网络中,是多个共同体交织的产物,是人类现代大厦的某个环节。

这种状况下,以往意义上的国家消失了,信息化的人类不再可能满足于信息闭塞的生活,他们群众化,却不团结,庸俗却不愚昧。雅斯贝尔斯于是便指出,为了表达国家这一范畴的实存,现代国家只得被迫在战争中表达自己。

可是在今天,战争不再「导致任何伟大的历史决定」,不再是「为信念而情愿牺牲生命」,而是「仅仅造成毁灭」。


▲索姆河战役死亡的德国士兵@1916年,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数量有限的一战,战争显得更残忍,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使得20世纪成了人类史上最恐怖的世纪。

一战就是这样的一场划时代的战争,它表面上是用战争分割开了整个人类历史,而实际上,它是价值虚无的宣泄,是工业时代诸问题引起的大爆炸。从这个角度看,二战更像是一战的下半场。就在两次战争的这个中场休息的幕间,雅斯贝尔斯一针见血地预言道:

「一场新的战争(二战)的可能性始终没有消失,它将比以往任何一场战争都更为可怕,它可能是当代(一战结束后的)欧洲人的末日。」

因此,雅斯贝尔斯认为,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法西斯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才得以趁虚而入,它们所提供的正是一种「不费力的可能性」:

「它们的实现是以我们所有的人几乎都放弃我们之成为我们自己的那样一种权利为代价的。」

同样,教育,正像国家、战争一样,也无法在当代的虚无主义中提供任何可能的信念和理想,而停留于「无休止的教学法的实验」。唯利是图的专业教育,只教导人去成为社会的一个无姓之人,而体系森严的主流教育,更像是用走马观花的形式努力让人忘怀教育之所是。

家庭、婚姻等等也都成为了无主之地。既然上帝已死,契约也是一纸谎言,家庭和婚姻也就丧失了约束力,不能再为任何人提供可靠的庇护所。不难想象,在没有海量信息的时代,一个人极难认识到自己的家庭所处的地位,嫌贫爱富还是少数人的野心所致。

一个男人一生所遇到的女人最多不过百人,而现在却目不暇接,有了太多选择和机会。人被迫走向了过于丰富的世界,前提就是先放弃掉自我的小世界。

在虚无主义剥夺价值的过程中,它是所向披靡的。一旦没有了宗教的根基,人类再也未能建立任何牢固的价值。那些当代流行的新兴学科,虽然也试图为人类的生存提供意义和价值,却都遭到了雅斯贝尔斯的批驳。

社会学、心理学与人类学的果实,看似使人更加理解了人与所处的世界,究其根本,却都以科学的精神为依托,始终从外部世界来研究人。哪怕是心理学对人类心理的研究,也一直在弗洛伊德的体系之内,通过人的口误、笔误、梦话来研究人本身:

「在这种所谓的认识中,实际所是的人始终被遗忘了。」

此外,艺术也沦为了刺激性的消遣,它要么只能是少数人精神危机的发泄,要么为群众提供麻醉。哲学则:

「在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似乎越来越成为单纯的理论学说和历史的事业,因而正愈益放弃其真正的作用。」

在这一系列的考察中,雅斯贝尔斯勾画出了现代社会的图景,使现代人的精神状况变得清晰起来。在他的笔下,现代人的存在根基丧失了,人类所有的生活,包括理论的建构、国家的组成、教育的培养、不断的战争、科学的发展、大众的娱乐等等,都是在存在的缺席下进行的。

人到底如何存在,应该如何存在,可以如何存在,意义是什么,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虚无主义固执地飘荡在空中。


▲西班牙插画家Josan Gonzalez所画《未来即现在》,描绘了虚拟时代正在剥夺实存世界的价值的未来世界。

05.

「真正行动于此地此时」

虽然雅斯贝尔斯探讨了现代生活中人的精神危机,也批驳了所有试图解决危机的行为和方案。但他自己却并不打算提出什么具有体系化,或者可操作的解决方法。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给出了一个药方,那就意味着承认了精神危机所具备的整体性、简单性,也就相当于认可了有某种人类必将达到的永恒王国,相信有着一种永久不变的价值。如果是那样,他就与他所批驳的对象无异。

相反,作为一个忧心忡忡的知识分子,他更不会对严重的人类当代精神状况的恶化坐视不管。他当然要提出他自己的理论,只不过这理论是一种视角和沉思。

雅斯贝尔斯不赞成任何的逃避,他不会因为人类精神状况的恶化而建议人们采取「出世」的态度,也不会天真的认为可以回到过去的田园生活中。他认为:

「无论是生活的极度欢乐,还是对虚无的坚强忍受都不能拯救他(现代人)。当然,这两者作为困扰时期的暂时避难是必不可少的,但还不够。」

同样,「入世的重要性构成了哲学的价值」,是哲学的任务所在。

宗教废弛、技术发展、群众出现带给人的精神上的灾难,不能通过无视它们或自我欺骗来解决。技术看似是对人类以往秩序的破坏,使人的生活不再自然,但「它仍可能最终为我们提供更有效的通向大自然的途经」:

「技术化是一条我们不得不沿着它前进的道路。任何倒退的企图都只会使生活变得愈来愈困难,乃至不可能继续下去。抨击技术化并无益处,我们需要的是超越它。」

可如何超越技术呢?雅斯贝尔斯认为首先要确立人的主体性,首先敢于直面现象的困难,敢于直面真实的自我,那个恐惧的、善于自欺的自我:

「只有那种在一切现实面前都认定了自己的灾难的人才可能真诚地弃绝这个世界。」

而他所说的弃绝,也只是在努力与世界的种种力量相处的同时,不被这些力量所吞噬,保持自我的真实性的弃绝。

像所有存在主义者一样,雅斯贝尔斯希望鼓励所有人直面生活的问题,直面精神状况的危机,直面虚无,这是他所坚信的现代人的必经之路。虚无主义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如果继续用各种形式逃避虚无主义,不论是自以为相信的科学,还是没办法的时候只好求助的迷信,还是堂而皇之的宗教,抑或体育运动、冒险竞技、政治乌托邦、概率的偶然性,都只是逃避。

如果不鼓起勇气去面对虚无,它反过来将吞噬掉人类。但虚无主义不是可怕的,正是因为人生看起来的无目的、无意义,给了人类最大限度的自由,最多的可能性,让人通过价值的虚无认识到了其反面的东西——超越性。

认识到虚无,然后超越它。这就给了每个人以能动性。人的存在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人的生活可以由人自己来规定,来树立,来创造。雅斯贝尔斯没有像海德格尔或是萨特那样,从哲学本体论的层面说明存在主义哲学的真理性,将其形而上化,而是通过对现实问题的分析,指出每个人都必将面临的危机,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雅斯贝尔斯与妻子 1968


雅斯贝尔斯肯定人的价值,虽然人的一生是生于偶然,死于偶然的,虽然世界没有总体的确切的价值和意义,但人生命的过程是具有意义的,这种意义只能由人去自己创造。

对他而言,只有每个人参与到对虚无的对抗中,每个人都努力坦然地面对真实的自我,人类才可能超越虚无,走向富有无穷可能性的明天。就像雅斯贝尔斯在书的最后部分所强调的:

「既然世界进程是隐秘的,既然迄今为止最好的事物经常被摧毁,并且在未来也可能被摧毁,既然世界进程因此而始终是一种可能性而绝不会成为一种必然性,那么,一切关系到遥远未来的筹划和活动都是徒劳无益的。相反,我们的责任正是应在此地此刻创造和激励起我们自己的生活。……真正行动于此地此时,这是我所肯定地拥有的唯一的活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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