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香烟

一根香烟

在我觉得吸烟最有味的时刻有两个:一个是国际航班落地后斜靠航站楼外远观北京夜景的那一刻,满心的归属感充斥着整个躯体;另一个是机场巴士前企图从父亲那里得到允许再抽最后一根就上车的离别时刻,内心里的百般柔情和转瞬间的两行热泪全凝聚在了无言的吞吐之中,哭了也是好男儿…

大巴车渐渐驶离,透过车窗,我看见父亲将干瘪的烟盒又重新装回了口袋,父亲的手在颤抖,又以不经意的随手一挥用胳膊揩去了眼眶中强忍着的泪水,母亲早已泪流满面,不怎么大的车站在那一刹那是那么的空旷和寂静,父亲母亲一动不动就这样凝望着渐行渐远的巴士…锥心刺骨的离别亲情更让我泣不成声,直到那一刻,我才很不情愿的相信父亲母亲已慢慢变老。

父亲是爱抽烟的,从什么时间开始父亲使唤幼小的我为他买烟的记忆在脑海中淡忘我已无从去追溯,只觉得那年年幼的我尚不知香烟中所蕴藏着的秦川人朴实敦厚的内敛性格。

出身农村自然对这方乡土有着质朴无华的浓浓深情,土地是维系农村人生存的命脉,繁重的农活对于处在新农村建设摇篮时期的庄稼人来说无疑耗尽了他们毕生的精力,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佝偻了的脊背是岁月留给他们抹不去的烙印。父亲是一名合格的农民,他将农民属性演绎的淋漓尽致,在有限的责任田里辛勤耕耘历尽了数不清的春耕秋收,这一次次带给我的不仅仅是伟岸父亲的形象,更是如今奋发拼搏的源动力所在。每每看着父亲累的在地垄上沉坐,一根香烟便成了连父亲也不清楚的精神支托,四散的香烟也是最能感受的到父亲坚韧的内在力量的,带走了满身的疲劳和说不出的苦痛。关中平原夏末秋初雨最多,正处秋收的关键时期,和气候的对抗便成了此时无奈而又不屈的决战,天不亮到天黑的争分夺秒挖空了庄稼人全部的心思,孩童时期的我们此时不知怎的也变得百般听话,放学归来,一小桶一小桶的把水缸填满,架火烧水,温上馍馍…夜幕降临,坐在水窖沿上静静的等待着父母的归来。轰隆隆的农机闪着橘黄色的微微亮光拐过了那道弯,父亲吸的那根香烟发出的红色亮光此时格外的醒目,一点一点划破着夜的惺惺端庄,诠释着人定胜天的高傲姿态。

从八毛钱的828牌香烟,一元钱的钟楼牌香烟,到两元钱的金丝猴牌香烟,再到现在五元钱的猴王牌香烟,我都曾参与过为父亲跑腿屁颠颠买的,就这样父亲和其他人一道一包一包的把前三个烟厂都抽倒闭了,但同时也鉴证了中国烟草行业的飞速发展,每一次变革都是一件家庭大事,意味着吸烟成本的莫名提高,对于处在拮据环境中的乡民来说比农业税的减免更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每到此时也最能显现出母亲财政寡头的霸主地位,破坏了原有的经济构架,打乱了正常的吸烟秩序,这个限烟的滋味也是最近我才体会到的什么滋味的。每次变革我都会经历父亲悄悄的喊我过来小声的说:"去,给爸买包烟去…",省略掉了"掌柜的把钱给娃"这一句和母亲的对话,一段时间连我自己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父亲爱吸烟但从来不吸好烟,即便是党中央对于三农问题发自肺腑地关注致使农民的日子越过越好,可曾艰苦奋斗的岁月,到如今留给父亲这辈人唯一的精神财富是那永恒不变的勤俭节约。好想再一次听到父亲能够唤我,好想屁颠颠的跑去小卖部为父亲买烟,乐于父亲放着零钱不给给大钱以此检验我运算能力的良苦用心,直到如今我一直认为我的数学启蒙就蕴藏在家到小卖部为父亲买烟的那条乡村小道上…

父亲不爱说话但是个明白人,晓得庄稼人只能用黄土地来捍卫家族的始末兴衰,在小农思想的禁锢下,安分守己任劳任怨。父亲虽没有文化,但晓得文化对于农人的重要,我的十六年学业史也正是父母含辛茹苦的一部辛酸史,从懵懂、幼稚、单纯到饱含思想,每一次进化都融入着父亲对我严谨治学的殷切期望,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使我更加懂得根本的真谛。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烟瘾越来越大,但一句等你考上大学我就戒烟,其中的酸甜苦辣咸比说上上百句好好学习来的更让我没有什么理由不去奋发向前。

关中人重德行,讲修为,自小便享受着厚土下埋藏的先儒大家们的那份熏陶,潜移默化,伴随着世事沧桑,一身正气,铁骨铮铮,父亲像其他关中人一样有着这份无法去掩饰的豪情。父亲是秦岭大山,绵延千里风雨中岿然不动;父亲是渭河流水,浩淼广阔沉默中又生生不息;扎根在这殷实的黄土地上,经得起西北风沙的洗礼,一代代传承。

回国休假,飞机落地,特地为父亲买了中华牌香烟,耳边回荡起父亲唤我买烟的话语。香烟不代表什么,可寄托着浓浓的感恩亲子之情,彰显着家为港湾真正的游子期盼之情。吸一根香烟七分钟,这七分钟是归属感和离别亲情的直接载体,七分钟的感悟便是忆不尽的过往…

父亲老了… 好想恭恭敬敬的为父亲点上一根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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