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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有许多美好的记忆，但在我的记忆里模糊却又深刻的永远是一位老人，一头老黄牛，还有抱着瓦罐的光屁股男孩（男孩就是我）。

我记事的时候距离出生过去了4年左右，反正记得是5岁上幼儿园之前的一些片段，我光着屁股，抱着个瓦罐，跟着蒙着眼的老黄牛在石磨道里一直打着圈圈，旁边

是祖祖不停地唠叨与爱怜的责备。瓦罐里是祖祖给我单独熬的大米粥，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农村，那可是好东西。但也有的时候没有抱瓦罐，瓦罐还是在那里，估计是没有太多的大米吧，那就换成了在柴火堆里烤熟的发黑的红薯，发黑估计是柴灰的作用，那时候从未觉得脏或者是什么心里感想，心里只有甜甜的红薯和美味的米饭味道，或者是“幸福”之类的词语形容当时的心里，反正我觉得查阅现代词典找不出恰当的词语。也不想用华词丽句去修饰童年留在我心中的那一份美好，我觉得那是一种很久的怀念味道，人间只有一个人独自明白与品尝的味道。祖祖是19世纪末期出生的人，脸上刻满岁月的沧桑，浑浊的眼神像我儿时记忆里深邃的黑夜，看不到底。一年四季穿着长衫，反正都是灰旧发白的，那时的我不明白，现在回想估计都是岁月的痕迹造就了那样的颜色。记忆里他有着稀疏凌乱的白发。朦胧的记忆中最有趣的是偷窥祖祖的一些宝贝，一些用麻绳线装订的发黄的书籍与大小不一的两把刀，其实是宝剑，只是我当时不知道而已。剑大约20余厘米，长的一尺有余。剑不像现在电影里的那种寒光逼人，给我的感觉就是黑黄的锈迹，吸引我的只是它的形状与漂亮的剑柄。那些东西他是万万不让我碰的，他藏得很隐秘，平时查看的时候也是趁我大白天睡觉的间隙，当然，自从我发现了这个秘密，我就会经常装睡。

在农村地里红薯藤枝蔓盖住地的时候，祖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我与老黄牛一起磨面粉，也不能与我一道去乡间的田埂放牛，祖祖到中午还没起床，这可不是他的习惯。我在门槛上看着他静静的表情，呼唤他起来带我去玩耍，他目光呆滞，昏黄的眼睛有了些晶莹的东西，嘴里答应着我，可就是没有起来。太阳顺着屋檐，无力的阳光投洒在门槛前，祖祖起来了，去了茅房。下午坐在那张圆弧形的椅子上，我拿个小板凳，祖孙二人默默的享受着西下的夕阳。晚上我是与妈妈一起睡觉的，儿时一直这样。第二天清晨，我老早的起来，看到祖祖穿了一件白白的长衫，这件长衫好像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穿过，那不是岁月打磨的白，而是有一些新艳的白，虽然有很多皱褶，（是因为很新叠的很整齐时间久了的折痕）但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他最漂亮的衣服。

接下来的几天，祖祖不吃不喝，大部分时间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躺着，木格子的窗户紧闭，似乎是他此刻的心，那时候农村没有电，晚上昏黄的油灯在他偶尔咳嗽中我进入了梦乡，梦里是祖祖与老黄牛，当然还有抱着瓦罐的我。

我童年的第一次心痛，就在那个永远难忘的中午感觉到了祖祖不吃不喝，隔壁的二婆还有妈妈加上一些我记不得的人，在他床前。祖祖突然想要吃饼干，那时候饼干农村可是稀缺的，就在我妈妈痛苦无奈的表情加上有点哭声的时候，我家二婆说她家里有，是娘家的亲戚来送的，二婆麻利的回家拿来了饼干，祖祖将二婆送到嘴边的饼干痛苦的咀嚼着，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我，在大人的一片哭声中安详的永远的闭上了双眼。我当时没有哭，心里的恐惧占据了一切。我没有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死亡，我内心惶恐不安谁能带我一起玩？还有老黄牛呢？它该怎么办。

家里来了很多的人，我父亲悲痛欲绝含着泪，忙前忙后招呼着，这些记忆都很模糊，到现在我也不想去问我父亲，我不想知道的那么清楚。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祖祖的那些宝贝上，父亲拿出来，将一些书籍放在祖祖的身边，那时候祖祖已经躺在棺材里了，最让我记忆犹新的那把长剑也放进去了，还有我从未看见的一把花白的长辫子。就在我有些恋恋不舍那些宝贝的记忆里，晴天的一场雨伴着抬棺材的人们把祖祖送进了他最后的归宿地。后来村里的人议论说是老天爷在为祖祖哭泣。

所有对他的记忆，都倾注于一个坟堆，父亲在坟前栽了两颗柏树。过后的记忆就随着柏树的成长日渐清晰起来。后来长大才知道，祖祖是一个法师，从小练习，驱魔拿怪，为周围的很多百姓保平安，那些书籍都是石头刊印的，再后来遗留在家中的一些，我儿时识字就是父亲用那些教我的，上面很多的子曰。祖祖的剑，留下了拿一把短的，被父亲藏在家中的楼板间，八十年代中期，我家翻盖新房拆房子，被我的表哥发现了，我看到了，他飞快地跑到距我家不远的地方用土埋起来，日后带回去了。

我童年里的大部分记忆，都搁置在我祖祖的那一段。至今过去看了30多年，以前的记忆，变成现在遥远的回忆，在回忆里，默默地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爱。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去坟前培新土，烧纸，放鞭炮，倒是没有什么感想。现在漂泊在外，默默地回忆起这一切，触碰到心里最柔软的东西，也许几滴打湿键盘的眼泪无法对他证明些什么，但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乡间的那一切，无论房子翻盖多少遍，脑子的影像始终为那一刻停留。

昨夜醒来，泪水湿润了丝枕。梦里，老人，老黄牛，还有抱着瓦罐的我......

祖祖为地方称呼：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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