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视觉中国

与我家一路相隔，是森林公园。挨着山脚，有一家中医针灸康复医院。天不下雨，我就会到公园周边散散步。冬日，经常能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头戴绒线帽，身穿羽绒服，在路上彳亍（chì chù，慢步行走）。他身体的一边好像经历了地基塌陷，整个身体的重心往右边拉胯。他走一步，右腿划出半个圈，一甩，好像把脚是从泥浆里用力拔出来，又得把挂着的泥甩脱后，才能迈出第二步。男人走上一段，停下来，把一只手搭在路旁的树干，好的那条腿拎起，金鸡独立，有意将身体重量压在坏腿上。整个冬天，只要不下雨、下雪，就能见到他在路上一天天走着，锻炼着，进步不明显，但能看到他在咬牙努力。

今年开春后，气温很反常，一度冲到了二十多摄氏度。路旁的红梅，一鼓作气地开了。一棵棵梅树，在森林公园的外围，镶嵌出一道明媚的花边。春的气息乍然而出，让人对周遭的冰冷和枯悴全不在意，像趋光的小虫，扑向光明。

我又见到了那个男人，他换了棒球帽，夹克，看起来精神多了，正在一棵盛放的红梅树下拍照。他仰起头，下巴颏儿抬得高高，双手举起手机，努力稳住身体，用镜头含英咀华。看到我，他冲我笑了笑：“这花开得真好。”像是感慨，又像是解释。

我问：“要不，我帮你跟梅花合个影？”

他摇了摇头，笑道：“我已经实现看花自由啦，不下雨就可以下楼来，这样走走，能促进血液循环，避免肌肉挛缩。只是还有几个病友在床上躺着，我嘛，拍几张相片给他们瞧瞧。生病的人最需要鼓舞，我在床上躺了半年多，经历过那种苦闷，好在坚持针灸，坚持锻炼，才有今天。”在他的眼里，我看到自信的光亮，或许，他就是靠这份自信走出了困境。

古人说，“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事实上，总有各种缘由，让一些人无法走进春天。这个男人，试图把生机带给无法亲近春天的人。我不知道男人的病友会不会从相片里得到一些鼓舞，但有一点不容置疑：下了病床，如今能出门从容看花、呼吸新鲜空气的他，就是春天的样子。

王征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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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