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视觉中国

枫香树足有六七层楼高，直径足有一米，要三个人才能合抱。枫香树的南边是一方洁净的池塘，它在池塘边圈起一方月牙形的浓荫，在那样的浓荫下洗东西最是舒服的了。村里在枫香树下放了一张圆石桌和四个圆石凳，树上挂着一块蓝色的牌子，标注枫香树有120年的历史了。

枫香树在我到一个湿地湖泊看鸟的必经之路上，今年我就去了三次了。每次到那儿，我都要坐下来歇歇脚喝喝茶。第一次去是四月，我拿出相机拍树，池塘边有个洗东西的中年村姑，招呼我说：“这树好漂亮吧！”我说是的是的。她洗的是一堆青乎乎的东西，我没见过，就问她洗的是啥？她说：“是蒿子，我准备做蒿子粑粑，给我在武汉的儿子寄过去。你用我的手机给我也拍张照吧，我发给我儿子看。”我用她的手机拍了几张，她看了很满意，说：“我嫁到这个村有三十年了，真没和这树合过照呢。过阵子我要抱孙子，我要到武汉去带孙子了。这一去，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家老头在西北做机械配件生意，他说等我们老了也在武汉买个小房子，一家人都到武汉算了。”她说着，露出又向往又失落的表情。我听了也是很有感触，安慰她说：“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和儿孙在一起才是最大的福分。”但我想，她内心里一定是舍不得离开家园，离开故土，离开枫香树吧。

第二次去是在八月下旬，去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正在石桌上做作业。我跟她开玩笑说：“都要开学了，你还在忙着做作业，这么长时间，你都在疯玩吧。”却不料小女孩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这作业其实可做可不做的，过几天我爸妈就要接我到上海去上学了。他们终于在那买了房子，妈妈说，今后我们就是上海人了。” 我问她爸妈是干什么的，她说是做早点的。小女孩说完后又低下头做作业，但我却能感受到她有些儿心神不宁。这一去就是她命运的一次重大改变，小小的她也是能感知到的。我继续骑车赶路，心里想，她长大后会不会想起枫香树呢？会不会记得在枫香树下做作业的时光呢？

前天，我坐在树下喝茶的时候，有一位老太太，70多岁了吧，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问我几点了？我说十二点半，问她这么急干嘛？她一边到池塘边洗手一边回答我说：“马上要去扯辣椒，酱品厂在这建了辣椒基地，村里没啥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太太也有赚钱的机会了。一早上我扯了五十七块钱的，我回去吃口饭，下午再去扯，今天一百块钱没问题。”说着她又急急忙忙兴匆匆地走了。

枫香树下的三个场景，让我感到时代的风云对小人物们命运的影响，向往与留恋，欣喜与惆怅，远行与留守……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小人物的命运之歌。

作者：余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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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