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池

王维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这是一首颇具传奇色彩的诗，据史书记载，它甚至救了诗人王维一命。当然啦，其艺术成就相比王维的其他名诗，要逊色不少。

关于这首诗的来历，《新唐书》和《旧唐书》均有记载，而且相互印证补充。

史载，开元十九年（公元731年）王维考取状元，官拜右拾遗（谏官，正八品），天宝末年，升迁给事中（门下省要职，掌侍从规谏）。这一年，30岁的大诗人李白从长安失意出走，而19岁的杜甫还在山西“游走”。

胡人安禄山造反后，先后攻陷了唐都长安和洛阳，玄宗“西狩”，逃到了四川。王维则不幸被叛军俘虏。为了避祸，王维服药下痢，假装成了哑巴，但是安禄山以前就知道他很有才，于是派人接到洛阳，拘禁在菩提寺，仍授予给事中一职。

据计有功《明皇杂录》载，安禄山攻陷洛阳后，在皇家园林凝碧池摆宴宴请几十个接受伪职的官员，御库里的珍宝也搬出来，罗列一旁，并下令让四处搜罗来的皇家梨园弟子数百人一起奏乐助兴。音乐一起，乐工们相对唏嘘，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安禄山被扫了雅兴，非常生气，卫士拔刀威胁说，再有哭哭啼啼的就杀头。乐工中有个叫雷海青的，愤怒地把乐器砸在地上，向玄宗所在的西方放声恸哭。判军恼羞成怒，把雷海青绑在戏马殿上，乱刀肢解示众，听到这消息的人无不伤痛。

此时，王维被拘禁在菩提寺，好友裴迪前来探望，谈及此事，王维听了悲痛万分，于是赋《凝碧池》一诗痛悼。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首诗无意中救了自己一命。

话说安史之乱平定后，所有接受伪职的人被分等定罪，王维等人被押入监牢，堪堪有性命之忧。

危急时刻，有人把王维的《凝碧池》转给了唐肃宗，而且此时王维的弟弟王缙官拜刑部侍郎，于是他上书皇帝说甘愿以自己的官职代兄赎罪。唐肃宗於是特别赦免王维，责授他任太子中允。后迁任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又拜任给事中，转任尚书右丞。

古人云，言为心声。《凝碧池》一诗是国破家亡实录，也是心灵呻吟叹息之语，字里行间充满哀婉又无可奈何之情。

诗歌大意说：千家万户都为满城野烟而伤心，百官们何时再次朝见天子呢？秋天的槐树叶飘落在空旷的宫殿里，凝碧池头却在高奏管弦，饮酒作乐。

诗歌用满城野烟、秋天的槐叶和空旷的宫殿，与凝碧池的歌舞管弦作对比，乱世之颓然及叛军之骄横跃然纸上，抚今追昔，变相身陷囹圄的作者无能无力，只有期盼皇帝卷土重来……

后世有人在评价这首诗时，特别指出诗人作为一个笃信佛教，清心寡欲的文人，整首诗表现的是悲哀和伤心，而不是怒发冲冠式的愤怒与抗争。

但笔者要说的是，一个人如果经历生离死别或者半死不活都不清楚原因何在，他就真的没救了。

正是基于上述认知，笔者以为，王维在经历九死一生、国破家亡的惨剧后，仍念念不忘再次找到皇帝磕头朝拜，表明他没有意识到昏聩和失德的唐玄宗李隆基才是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而仍继续心心念念皇帝“西狩”归来，以便自己再次跪拜，这才是令人悲哀的。

所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