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伟

清末民初，周村的缫丝业正处于个体织机户向手工业户作坊转换阶段，为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很多缫丝厂由大框丝改小框丝，丝织业由木机改铁机，电力为技术工艺设备更新赋能，周村同丰电气缫丝股份公司张肇铨等筹办电气事业，电业开始在周村萌芽与发展。

一

据史书记载，春秋时代，我国最早的丝织中心出现在以临淄为中心的齐鲁地区。淄博丝绸历经沧桑，几兴几衰。明代中叶以来，由于历史的机缘，淄博丝绸的生产与贸易中心逐渐转移至周村，到了清初，以周村为中心的丝绸生产、印染技术大大提高，加之山东境内所产蚕茧和丝的质量占绝对优势，朝廷减免了周村荒地税和市税，周村迅速成为中国北方商业重镇。“桑植满田园，户户皆养蚕，步步闻机声，家家织绸缎”，成为以周村为中心，辐射山东大部分地区的一种奇观，开启了延绵数百年的鼎盛时期，周村成了名副其实的“旱码头”。民国初期，淄博桑园发展到数万亩，仅周村附近就有5000多亩，年产茧超百万斤。1907年，周村生丝出口额160万两白银，茧丝出口额500万两白银。

民族制丝企业始建于周村，而且直至解放前夕，除博山有个福春恒丝厂外，都集中在周村。1909年，李敬义与徐芳洲、马紫封合资4万两白银建立裕厚堂义记丝厂。1917年，牟平人孙子山投资4万两白银建立恒兴德丝厂，有人力机30台。为提高生产力和生产效率，周村的商户开始使用蒸汽机缫丝，裕厚堂率先添设意大利产缫丝机100台，国产卧式锅炉1部，小型煤油发电机1台，进行机器生产。1919年，章丘人张肇铨、孟希文等合资10万元创办同丰电气公司缫丝厂。

张肇铨 (1875—1928)，字子衡，章丘县相公庄镇寨子村（今属相公庄镇）人。他幼年家境不富裕，在父亲张锡纯的严厉管教下，致力举业。20岁中秀才，1902年中举人，1904年中进士，曾在云南任知州。辛亥革命爆发后，携眷逃回家乡。后转营钱业，加入济南银钱同业组织“福德会馆”，任济南总商会会长，后任山东银行总理，经营存放款、汇兑及一般银行业务，是为山东商业银行之始。1914年，张肇铨与海阳人王星斋等经营济南丰年面粉厂，后来是1918年穆伯仁创办的惠丰面粉股份有限公司的大股东之一。1919年4月，张肇铨按照电气事业取缔条例规定准备相关文书，发起设立周村电气缫丝股份有限公司，申请在周村创办电气事业。其实，在张肇铨发起设立该公司前，周村已经有王素民申请在长山县周村创办电灯公司，因为他缺乏资金，又没有技术人员及设备厂房，因此申办工作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另外，掖县邱子厚拟在长山周村创办电灯两合公司，但该公司有外资嫌疑，政府按照电气事业取缔条例的规定责令停止筹设，以儆效尤。张肇铨以周村镇观海门内新型建筑为办公室，以“安设本镇电灯为营业，预计开办之始非兼营缫丝不足以资发达，因共同决定两业兼营，以期速收利益”的思路，与孟希文、宋璧如、赵聘臣、柴济堂、王星斋、牛致蓭、刘向枕、蒋静斋作为发起人，他们募集资金10万元，分1000股，每股100元，以银圆为限，请山东银行代为收股。周村电气缫丝公司设经理一人、协理一人、董事三人、监察两人，以上由股东选举。公司拟购入最新、最灵的美国设备，在6个月内筹备开办。

为此，张肇铨编制了工程计划书，将周村电气缫丝公司的发电所、变电所均设在周村镇观海门内，确定了发电所电气方式为单向交流式，高压电为2300伏，常用容量为50千伏安，备用75千瓦安。周村电气缫丝公司应用铜电线，采用高架方式安装，在人烟稠密处架设带颜色的电线，空阔处架设裸铜线，采用美国制造的130马力竖形汽机。编制的企业意见书时，张肇铨将周村电气缫丝公司的营业区域定为周村镇为区域，预计电灯全年收入24180元，支出项目涉及总协理、董事、监察人每月薪金共300元，工师、事务员每月薪金共80元，夫役每月薪金共100元，碳费年共5000元，另有文具费、购置费、消耗费、修缮维修费、杂支费等，每年共支出13480元，预计能产生利润10700元。张肇铨乐观地预计在周村商家的支持下，第一年可以安装1000余盏灯，随后安装数量会逐年增加，企业利润可观。

长山县知事于德润遵照省实业厅的指令，对同丰缫丝公司电灯厂进行严密核查，最终按照电气事业取缔条例规定，将周村电气缫丝公司的公司章程、工程计划书、营业概算书、工费概算书等文件，连同注册费大洋25元，在1920年1月16日，经过山东省省长屈映光同意，由山东省署转呈农商部和交通部，从此拉开了周村电气缫丝公司申请立案、注册的序幕。

二

1920年2月4日。农商部总长田文烈给交通部致函，咨问关于张肇铨拟在山东周村设立同丰电气缫丝公司是否经交通部核准。2月18日，交通部丘其俊拟稿，给予山东省署和农商部处理意见。交通部认定，商人张肇铨等按照电气事业取缔条例拟办周村同丰电气缫丝公司，在交通部收到呈送的各项书册，尚未转呈农商部，恰巧收到农商部和山东省署的咨询件，经核查，周村同丰电气缫丝公司呈送的工费概算书内标明有一部价格1万元的发电容量75千伏安的发电机，而工程计划书内则注明常用发电容量50千伏安，预备发电容量75千伏安，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究竟准备购买一部发电机还是两部？应该表述清晰明了。另外，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用包胶线、裸线两种铜线，应令其全部改成包胶线以符合条例规定，免生危险。同丰电气缫丝公司呈送的线路图也过于简陋，应将周村的地势、河川、桥梁、铁路、电报局、电话线等详细绘制，电线联络图内仍缺内线图一张，而且应该补报主任技术员履历，待以上文件得到修正、完善后一并办理。

交通部通过系统专业管理体系，对同丰电气缫丝公司进行秘密考察，4月8日，周村电报局局长冯熹呈送交通部，汇报了关于周村开办电气事业的报告，冯熹认为周村本来属于商务繁盛的地区，但自从闹兵患、匪患以来，商业萧条，迄今尚无起色。尽管同丰电气缫丝公司有开办电灯公司的意图，但据该公司说，“前经立案机器房屋均已齐备，正拟开办，忽遭民军兵燹而中止，现在城外旧址继续开办”，只是经查实，该公司的安装费及每日电费价格殊高，各商户安装户数较少，导致近期公司很难兴旺发达，前期还有亏损之虞。

此后，田中玉任山东督军兼省长，张肇铨任省财政厅厅长，同丰电气缫丝公司通过张肇铨的任命的经理管理公司。到1928年4月，张宗昌在山东的统治垮台，张肇铨怕长期效力于北洋军阀不能为国民党所容，逃往大连，同年6月，病逝于大连，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的发起人，至死也没有等到公司立案、注册。

时间转到1929年，同丰电气缫丝公司董事宋璧如等遵照民营电气事业注册暂行规则各条款的规定重新向农商部、交通部提交材料，拟进行立案、注册。为此，宋璧如以“办理周村电气事业以利交通，兼办缫丝工厂，以提倡蚕桑、发展实业”为宗旨，厂址、名称、股份有限公司性质等皆不变，只是按照交通部在1920年2月18日的审核意见，电线种类全部换成胶皮线，具体为高压线用8至12号厚胶皮铜线，低压线为1至8号线胶皮线，全部采用架空式架设。为了确保能够确保立案、注册，宋璧如与自1920年开始担任周村同丰电气缫丝公司主任技术员的魏祥麟周密磋商，这位时年39岁的魏祥麟自1916年毕业于国立前北京工业专门学校电气机械科，曾任山东工业专门学校电气工学及机械制图教员，在同丰电气缫丝公司近十年的工作经历，让年富力强又谙熟电气业务的他，协助宋璧如利用立式二次膨胀蒸汽机直接联结容量60千伏安交流发电机并带动励磁机，除这部新装容量为60千伏安发电机外，公司还有旧装100千伏安直流发电机，其中常用容量50千伏安，预备容量10千伏安，在将来必要时可以扩充为容量200千伏安。根据周村发展状况和用户需要，魏祥麟重新规划了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的营业范围包括周村全镇，东至胶济铁路车站，西至祠堂街傅家庄。公司募集的3万元资本金，另外到山东银行融资3万元，按年息八厘计算，宋璧如修订了创业概算书，每年花费2000元租赁厂房及办公用房，蒸汽机、发电机、配件盘、抽水机、凝汽机及抽水机、锅炉等设备共计花费35000元，另外有线路设备费（包含电杆、电线、磁头、变压器、避雷针）共计18000元，工程费、安置机械费及电线、电杆等安装费用共计2000元，运输材料、电杆等费用共计3000元，创业事务费等杂项开支共计2000元，共计大洋6万元。在宋璧如和魏祥麟的协作下，他们制定了工程计划书、企业意见书等。宋璧如将修订的营业章程，连同创业概算书、企业意见书、工程计划书，与筹置注册费60元、印花费2元呈报山东省署，11月11日，兼山东省政府建设厅厅长孔繁霨将上述情形转呈建设委员会，再次呈请交通部、农商部鉴核准予立案、注册，并颁发电气执照以便营业。

三

1929年11月18日，建设委员会审核完同丰电气缫丝公司呈送的申报材料后，指令山东省建设厅饬令同丰电气缫丝公司对相关问题进行修正，一是主任技术员对上报的材料没有署名盖章；二是营业区域图未注明面积、营业区域四至界线；三是营业章程里对32烛光（瓦特）灯以上收费照烛光数递加，殊失提倡普及用电的本意，应将烛光较大的灯费予以酌减，等到人民乐于使用电灯，以防窃电之弊，对于公司营业亦有裨益；四是第七条电表租赁费每月1元实属费用太高。安装电表是公司与用户用于计量用电的器具，因此费用应该由双方共同负担。

同丰电气缫丝公司接到建设委员会的审核意见，经过认真研究，快速而精准地进行整改，即使在春节期间也未放松，并将整改结果在1930年2月12日，由兼山东省政府建设厅厅长陈鸾书同意后，转呈给建设委员会，不仅修订了企业营业区域包括周村镇，确定北至北圩垣，南至胶济铁路，东至胶济铁路车站，西至傅家庄，全面积总计4400000公方尺。对于包灯用户，32烛光（瓦特）每月2.5元，50烛光（瓦特）每月3.5元，100烛光（瓦特）每月6.5元，并规定100烛光（瓦特）或烛光数不在上列规定的，电费价格另议，比原先32烛光（瓦特）每月2.6元，50烛光（瓦特）每月4元，50烛光（瓦特）以上每烛光（瓦特）每月8分计算，有不同程度的优惠。针对租赁电表收费每月1元过于昂贵的规定，公司修改为无论电表大小，每月租赁费减半为5角收取。

2月20日，建设委员会对同丰电气缫丝公司呈报的文书快速批复：“该厂补送修正各项书图大致尚合，应准立案。惟查该工厂工程设备、营业状况是否与所报相符？又营业章程所定售电价格是否适当？应派员查验，以昭慎重”。

山东建设厅接到建设委员会的指令，派技术员张彦修前往该厂查验。据查报称，该厂机械设备、线路布置、营业区域等与所报各项大致尚合，只是近年来时局不定，百业萧条，因此该厂营业不甚发达。其中，电费收益一项与所报收支概况表内所列数量要少一些，查该厂最近三年营业状况，1927年亏损491.16元、1928年亏损886.8元、1929年盈利1272.36元，综上3年，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电灯厂共亏损105.6元，山东省建设厅迅速将上述情形报送建设委员会。建设委员经过综合研判，1930年3月16日，建设委员会以第73号电气事业执照颁发给同丰电气缫丝公司，为此，山东省政府省长陈调元在4月7日专门下发文件，确认周村同丰电气厂业经准予注册，并要求地方官署予以保护同丰电气缫丝公司从事电气事业。

取得执照后的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经营之路也绝非一帆风顺，虽然周村商户趋向使用电灯，电灯开户数目增长，而且，周村的丝织工厂很多，很多工厂有想改用电力的计划，公司发电机开足马力发电，仍有供应不求的态势。但是，同丰电气缫丝公司也面临很多困难，比如，包灯户窃电事件层出不穷，仅1931年一年就查获70多次，经过调处了结。从生产经营上讲，企业外部环境不宽松，生产成本增加，仅煤价在1931年较往年涨15%。另外，机油、人工费用增加幅度也不小，导致公司很难获利。尽管困难重重，在宋璧如和主任技师魏祥麟的经营管理下，同丰电气缫丝公司一直在商海里颠簸前行。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无情碾压了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的发展之路。因受社会动荡等原因影响，同丰电气缫丝公司1931年年底会计决算时财务“暴雷”，拖欠上海益丰长公司11万元、济南自修堂3万元。同丰电气缫丝公司资金链断裂，已经无力偿还欠款，公司不得不召开股东会，征得债权团同意，将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的全部厂房、机械让渡于上海益丰长公司，另外招股经营，改组为新丰缫丝股份有限公司；同丰电气缫丝公司的电气厂全部机器让渡于济南自修堂，另行招股经营，改组为周村电气股份有限公司，借以偿清各项债务。

至此，这所在长山县周村镇所设的电气厂经过十年的运作，刚刚取得电气执照一年多的时间，因为母公司破产倒闭而不得不进行重组、更名，周村历史上最先注册的周村同丰电气缫丝股份公司划上令人惋惜的句号。

参考文献：

1.研究院近现代史馆《长山县同丰电气缫丝公司》，（馆藏号：23-25-02-016-01）。

2.《丝路源头：历史悠久的周村丝绸》，2021年10月13日淄博政协。

3.鲍泽春《周村电气股份有限公司始末》，《周村商埠》；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3月版。

【专栏作者】张伟，国网山东省电力公司任职，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山东大学硕士研究生。散文作品获得人民文学“泰山杯”全国散文比赛优秀作品奖。迄今出版艺术评论集《梦的旷野》，诗集《泉畔灵雨》，以及散文集《沙漏的呼吸》《瓜仔话语录》等。

编辑：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