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关山，苍茫云海间。欢迎收听西陆夜读“关山月”。

都说高原的兵苦，可高原的兵到底哪里苦？答案也许在某一次的雪夜哨位上，也许在休息时一顿简单的火锅里。

今晚的“关山月”，让我们跟随作者李江，走进他和列兵袁硕的故事。

当兵走阿里，又见高原六月雪

作者：李江   主播：朱勇

时令虽已到了夏季，阿里高原却依旧定格在冬天，大雪常常毫无征兆，不分白天黑夜，一下就是好几天。

班里的列兵袁硕说那里又下雪了，一时间，眼前浮现的尽是战士们的身影和阿里高原无数个下雪天。我喜欢高原的下雪天，喜欢看远处的山、戈壁，近处的帐篷、驻训场上踩出的小路，随着雪越下越大而渐渐变得模糊。没有风的下雪天，那是极美的，静静地，如仙女撒花一般，稍不留神，就把大地染成了白色。有风的下雪天，就多了很多粗狂，往往先是狂风卷着沙土，瞬间从山间压过来，天就立马变成了黄色，太阳也被遮挡成了一个银灰色的圆盘，没有了丝毫威力。等太阳完全放弃挣扎，彻底消失在黑云深处后，雪就开始伴着沙土狠狠地、胡乱地一个劲的往下砸。一时间，这片土地又开始接受大自然日复一复的洗刷和雕琢。

高原驻训，最难忘的就是在雪夜里站哨了，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六月的一个深夜。尽管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不少衣服，但掀开帐篷帘子时，寒气瞬间让我清醒，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同行的三人里，就有这个跟我同班刚满十八岁的列兵袁硕。那是他第一次站夜哨，一路上他兴奋地问了我很多问题，天很黑，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因为不停说话而吃力的喘气声。交接哨位时，他略显笨拙地接过上一班哨兵的弹药，用嘴叼着两只手套，仔细拧开每一个特种弹药，认真清点着，雪无声地落在他棉帽上，落在他粗糙得已经有些黑黄的手上，转瞬就化开了。他作为副哨跟我站在同一侧，我原本还担心他第一次站哨难免激动，又要问个不停，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当他站上哨位时，他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屹立在那里，两眼紧盯着一片漆黑的远方，任由雪落在他羊皮大衣的毛领里，哈出的冷气瞬间变成冰霜，凝结在防寒面罩上……

“平时那么多话，刚才站哨时怎么突然就止住了嘴？”站在帐篷前脱装具时，我忍不住问他。

“我不敢说话，因为你说过，站在哨位上，心里就只能有哨位。”袁硕抖了抖身上的雪，厚厚的羊皮大衣穿在他的身上，又大又长几乎接近地面，原本就瘦小的身躯此时已经臃肿得如同装在衣服里一样，很难看出他本来的样子，两条胳膊也累得甩不起来，任其耷拉在身体两侧。雪还在不停地下，他的脸被帐篷外悬挂着的照明灯，照得格外清晰，也把他的影子拉得格外长，他身旁厚厚的雪层映射出幽暗的灯光，试图无限放亮。

那晚，下哨回来的路上，他说他最满足的事，就是下雪天围着火炉吃火锅。在高原吃火锅是个很隆重的事，炊事班一大早就忙着分菜，分到菜后，各班开始忙起来，纷纷拿出班里准备的铁盆，代替煮火锅的锅，有生火时被烟呛得直流眼泪的；有凿开水袋厚厚的冰层蹲在旁边洗菜的；还有拿着碗筷各个帐篷里来回品尝的……各班帐篷的烟囱里很快就冒出了烟，香辣味也一点点四散开来。

往后每一次吃火锅，我都会留意他，发现他还是改不了话多的习惯，尽管旁人忙前忙后顾不上他，却丝毫不影响他见缝插针式的帮忙和喋喋不休。看煤桶见了底，他便毫不犹豫冲进雪里去煤场捡煤；嫌炉火不够旺，他又蹲在地下往炉子里使劲扇风。等忙够了，他才会顾上自己。袁硕端起完全可以遮住自己脸的碗，狠狠地捞了一大碗，坐在火炉旁，吸了吸鼻涕，撅起嘴吹了吹夹在筷子上的白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满嘴挂满油渍、才刚刚成年的列兵，一时间，我鼻子有些发酸。是啊，他才刚满十八岁，可他守的是祖国的边防线，扛的是保家卫国的责任，他领略过这片土地上最美的风景，他把青春和热血毫无保留地撒在了这里……

那里的风停了，雪也停了。每天清晨，袁硕总是第一个起床，打开驻训场上的广播，率先叫醒这片看似沉睡着的仙境。下了一夜雪的高原，顺着帐篷的窗户往外远眺，远处全白了，连接着蓝天的银边，整个驻训场单调得只剩下白色。在这样的高原环境下待久了的老兵，心里都有一个盼头。盼望着每年的新兵能早一点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盼，在盼什么。上了高原一段时间，我也开始渐渐有了这种特别的感觉。得知班里要分配一个刚从士官学校毕业的士官学员后，袁硕的话变得格外多了。报道那天，全班都到连部门口去迎接，班里一时间变得异常忙碌，每个人都想帮他做点什么，却又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我记得那天，他说了很多，袁硕也问了很多，其余人坐在他旁边，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偶尔接上话也只是短短几句，仿佛他的到来，带来的是我们缺席过的春天的绿色，夏天的蛙声，秋天的果香……

如今，列兵袁硕已经成长为一名上等兵，去年年底他告诉我，自己被连里评为了“四有优秀士兵”，我问他：“明年你转士官吗？”

他在电话里笑了笑，说：“嗯！”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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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江

李江，新疆军区某团战士，爱好写作、看书、摄影。

主播 | 朱勇

朱勇，多年探索声乐与语言艺术工作，在多家电台、电视台担任解说和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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