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雨如烟。是要给干渴的心田以艺术润泽吗？

癸卯中秋前的一个上午，随着一声：“心之界——书画摄影四人展开幕”，那一刻，南阳的天空异常明亮，每一寸空间都饱和跳动着艺术的音符。

张兼维、刘奇、何军、郝枫这四位才俊，是在文化艺术领域里多向度行走的旅人，他们各自身怀绝技，格局、气度、襟怀、境界非同凡响，每人都是一篇大文章，一部内蕴深厚的巨著，那是需要专业人士，用如椽大笔来抒写的，而自知笔力不逮的我，只能不揣浅陋，不自量力冒昧兼维先生，仅资一娱。

我在先生那行草隶楷篆多幅书法作品前，久久凝视、仰望、行深深的注目礼！这位著名书法家，南阳市书法家协会原副主席，南阳张仲景博物馆、南阳汉画馆原副馆长，长期从事文化艺术研究和仲景文化研究的知名学者；在书法、篆刻、摄影、诗文、音乐、朗诵等方面都颇有成就和建树，其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展览、征文并荣获多种奖项，书法更是他的文化情结和精神依托……

纷纷拥向先生书法作品前的艺界同行，更是对先生赞叹不已，美评有加：张兼维德艺双馨，是少有的全能型冠军！一个人终其一生能将一件事做好就相当不易，他却能将多件事都做向极致，此足可见他多面的才情和非同寻常的生命能量……他的书法功力深厚，翰不虚动，气韵天成，畅快自然，清雅恬静，自成一格，淡远而持重，超脱且圆融，其笔墨情趣，充满佛学心性，具有独特的审美愉悦和价值……

我满怀敬畏的目光频频抚过先生的作品，那些字，突然妩媚起来，跃动起来，争相起舞弄影，在激切跳荡的舞姿中，群山耸立，河川奔流，大路向远，雁鸣长空，所有的动植物都充满生气，天地一片祥和温馨……

能将铁树，石头，水泥，钢筋都看出花来；将落日黄昏，雨打梨花，雪立红梅，林下风致，看出血来的才子；先生艺术果实的高度，艺术之境独有的魅力，自然非同一般，别具意义！

二

他是一棵树，一棵根深叶茂、葱郁挺拔、高标峥嵘的树；一棵艺术之树，文化之树，思想之树，智慧之树……这棵树以铮铮骨力和温蔼静美，无惧风霜冰雪雾雨雷电，永远谦和坚执地耸立在大地上。阳光透过叶片罅隙，洒一地明灭光斑，直似风吹月亮留下至纯的金叶，未及捡拾，只远远眺望，就有光束扑面而来，争相落满心灵。无论多么晦暗荒寒的心，也立时柔软温润，回黄转绿，顷刻间阳光灿烂，鲜花盛开……

无数次，仰望着他，我的心在大声说：兼维老师，想写写你已近四十年，可我每每鼓足勇气提起笔，却又一次次沮丧放下，因为你这棵树太巍然卓立，太高不可及了，每一枚叶片，每一根细枝，每一道纹理都是一首诗，一幅画，一道哲学命题，一部厚厚的大书。茫然无措的我，一如望向碧空万里的高天，目之所及永也无法抵达无垠的远方，何况尚未走近，我已深深沦陷在你的绿，你的红，你的绚丽多彩，你的累累硕果……面对这样一位集诗书影印诵多样艺术于一身的才俊，深知笔下枯黄的我，除了一回回怅然四顾，却不知该从何切入。时间和文字就这样被困着，很久以来我遭遇在这双重困境里，遍寻不到出口……

然而，蚂蚁再卑微，也是生命；笔下再苍白，尚有几缕枯黄。有一天，我终于大着胆子鼓励自己：怕什么，你只不过是抛一块小小的瓦砾，源源不断跟进的美玉珠宝，应是大师们的事情。

三

那钦慕敬佩的目光，那雷鸣般的掌声，那发自肺腑的由衷赞誉……这情景，永远保鲜在我的脑海里。

七年前的北京两会上，为庆祝三八妇女节，当晚特举办座谈会，要求每位被推举发言的代表都要现场出一个节目：或作诗，或写字，或画画儿，或唱歌，或讲故事，或……偏偏百拙无一能的我，被推选在发言之列，情急之下我慌忙将来时特带的一幅、原本要馈赠外省一文友的兼维先生的墨宝：清·王冕的《墨梅》，急急展示给大家，期望作为节目替我抵挡一下，使自己能顺利“过关”。万没料到这幅作品竟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仅赢来潮水般的掌声，更如一阵风漫过，大家争相围近作品观赏，一阵手机猛拍后，啧啧称赞之声不绝于耳，特别是中有几位见多识广如雷贯耳的京城书法大家，更是对之做着很专业的评讲和解读——作品沉蕴大气，逸宕灵动，温婉清拔，谨严明净，畅荡恬淡，具有极强的艺术张力……一些代表还将经典与率性结合、给视角以新的冲击的审美维度、个体生命与世界无碍圆融的温和等等，全都给了这幅书法。众人的品评，俨然合奏出一曲雄浑壮阔、温煦清雅、幽深明丽的生命奏鸣曲！

那个夜晚，兴奋无眠的我，望着窗外灿放的华灯、闪烁的霓虹和深邃、高远、神秘的苍穹，由先生的作品我骤然想到《追风筝的人》，为生命感恩，为空气感恩，为艺术感恩，为光芒感恩……

才足以鉴古，明足以照下，此人之俊也。我不知道兼维先生那个时候在忙什么，但我敢肯定向来宽怀、释怀、满满家国情怀的他，永远都在心里种花，在春暖花开中，颇具温慰美、孤凉美、仁慈美、治愈美的他，思绪一定追云逐月，正向广袤的时间和空间走去，直将自己融进天地间的祥瑞与豁达里……

我深知，众人瞩目惊叹为我赢得赞美和尊严的，是我双手高高举起的先生的大作——这枚芳香四溢的艺术之果！而我自己永远两手空空，仍若一座老房子，除了来去的疾风，什么也没有。然而，幸运和福气的是，我离他很近，能时常被他的人艺之光临照。

感恩遇见。我是那样暗自欢欣和庆幸，在我走向工作之初，就有幸结识先生并以他为坐标，如果没有亦师亦友的他一直以来的参照和导引，没有这日常可视可依的典范和标杆，自己的人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敢往深处想……

四

群峰静立，百草敛声，千祥云集，漫山遍野正在盛开的花朵含笑定格，万物喜乐于心，默然沉醉在一种特有的声音里……

这是伏牛山顶峰老界岭山下的夏日，一场兼维先生关于“生态与养生”的别开生面的讲座，令在场的所有人，在诗情哲意的分享和获取中，走向生存与生命的本相、大朴、丰盈和简静。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生活一如天气，有晴，有阴，有风，有雨，有霜，有雪……心庄则体舒，心肃则容敬，身不苦则福不厚，心不苦则道不生，怀众生大爱者，众生必不负之……先生口吐莲花，这要博览多少群书才可如此语惊四座？

原本来之前，我已婉拒了主办方的邀约。然而，当听到兼维老师要临场做一次讲座后，我立时辗转恳请有关人员，无论如何将自己忝列为参会人员。

那是一次心灵的盛宴，是我认真记下的最入心最详实的大半本笔记；当然这也成为我此后窃他智慧才华为己有，到处炫耀卖弄宣讲的资本。在不知就里的听众们那声声夸赞的肥词丽句与艳羡仰慕的目光之海中，我尽享欺世盗名的虚美——谁让是他呢？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就这么大，那阵子远近都少不了我的浮华喧嚣，先生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在拿他多彩的霞光来装点自己的苍白，但他对我对所有人从未说过一字，这令我在冷静的省检中深感自耻和低矮，也更加敬仰他的宽容和不争。他是君子，君子慧深不露，才高不逞，所取者远，所就者大，他和谁都不争，和谁争他都不屑，他爱大自然，爱艺术，爱芸芸众生……

为将功补过，亦是真诚悔改和自我惩戒，我将他那被我记下来的讲义，精心整理打印成册，自费复印百多份，分享给多位全国人大代表，在一片交口称赞的声浪中，我那颗悬浮不安的心才稍感踏实，因为这讲义的封面上，赫然署着张兼维先生的大名。

五

真正的艺术经得起岁月的打磨和时光的淘洗。

先生那部颇为人称道的《转身之间》，正被愈来愈久的时间所见证。

这本手机摄影配诗的大著甫一面世，就好评如潮，在艺术之路上，在时光之流里，永远传递着人性的温暖，给人以内在的滋养和活力。

彼时，当我满怀敬意拜读这本弥散着墨香的集子时，竟直接傻眼，一下子愣怔恍惚得不知是梦是醒，是现实还是虚幻……如此前卫、先锋、时尚、现代，独出心裁、别成一家的慧根灵性之作，简直让我目瞪口呆，良久沉浸，无以言表。没错，我已不认识他了，深度的陌生中，他书内那些图诗并茂的作品，分明翅膀生翅膀般，在天地间漫无边际翩然飞舞……

在我有限的阅读中，第一次拜读到如此新颖别致，如此令人震撼的奇异之作！书中的每一幅摄影，每一首诗，都无不给人以心灵的温慰与喜悦，思想的开启和快乐，强烈的生命意识，深致的人世物理，红尘万事，明月千里，山水清音……既丘壑内营，芳菲幽远，情暖入骨；又体证而得，所来有自，跳动着时代的脉搏。一款普通的手机在先生手里，犹如神援天助，竟结出如此奇妙令人叹为观止的善美丰果，那独一无二的开创之功，那不为尘扰的惊艳奇崛之美，成为时光中的艺坛佳话。

艺无涯，心无界。先生向来德高不自诩，才高不自傲，平野寂无声，大雁自飞过。

六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的兼维先生，永远都那样仁善、包容、谦卑、睿智、深邃、达观、淡然、温良……

而他更有着深深的悲悯和淡淡的感伤。一如卡夫卡孤身寻找，李商隐独守烛火，陆放翁骑驴远游，龚定庵把箫而鸣，哈代、郝塞、契科夫等一生都在诉说的忧郁和感伤……悲悯和感伤是艺术的底色，是坚强勇毅的基石，唯有此才可本真、朴拙、质实、宏大，仰望灿烂星空，俯视大地万物，豪华落尽，本色恬适，冰中取火更具力量。我不知道先生的人生都经历了什么，但我执信他心底有荆棘之痕，浸透了泪血，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活出一身仙风道骨，且以苦汁为营养，开出惊世美丽缤纷清雅的艺术之花——他的散文《埙》荣获全国征文大赛一等奖，他的《转身之间》荣获国际摄影征文金奖，他的……

先生的举重若轻，足见他有极强的生命承载力。哪怕是在完全无备的深夜，急需他即时完成一帧大幅书法“独山玉”，使其第二天一早在全国农运会开幕式上展示。他二话不说，挥笔写就，为东道主南阳迎得盛赞和荣誉。人艺同辉的先生，完全有能力有机遇走上仕途之路，这正是曾执政一方至今仍被百姓们赞颂的父亲所希望于他的，但他那颗怡然自得不受拘束的灵魂，却愿听从自己的内心，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艺术。试想，如果一个人在精神层面从未被生活碾压过，他能会这样澄澈、明慧、通透、旷达、洒脱、云淡风轻吗？

只管走过去，不要逗留着去采了花朵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会继续开放的。

这是泰戈尔的声音，也是兼维先生的呼应。地薄者，大物不产；水浅者，大鱼不游。尽管先生已走出了足够的里程，但他仍旧一刻也不停地向前走着，走着，直到成为拓荒者……

前方，春色纷呈，美景日新。（廖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