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

作者/李玲

朗诵/李慧

摄影啊，网络啊，一切能让人热闹起来的现代技术，对此我自称白痴，两年前甚至在微信上连原图、朋友圈都不会发。某人无奈，誉我“出土文物”，我忍俊不禁，捂嘴笑纳。

今年夏天，楼下小河里的荷生得繁盛，我被牵了魂，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往河边奔，说是散步，其实是和这荷塘约个早会，拍几张入了心的荷塘清秀之景。

随手拍下的照片我称之为“拙手拍荷”，劣中选优，留下十几张，在闺女指导下，饶有兴致逐个取名、添字、修图，感觉还挺有意境的。

“清甜”，是三只可爱的小蜜蜂俯在白莲芯上，像仨宝宝拱在妈妈怀里，被金黄的蕊染成橘红，荷下清冽的水映进去几块蓝天，像拙朴的蓝宝石，透着祥云样的蓝紫色；“佛手”，是一朵颇似佛座的硕大饱满的粉莲，呈玫瑰色的重粉，气质敦厚；“自然向上”，是一支屈曲的花茎，挑着嫩绿的尖荷，荷苞挺拔，倔强向上。“有你陪伴，不惧零落”“没水，我也长成荷”“不急，我陪你”，各自彰显自然意趣和人生启迪。

这组“得意之作”，随后被束之高阁，偶尔冷清时翻出来，感受一下曾经的热闹和喧腾。

莲冰清玉洁，但盛开时色香俱浓。当年教授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一段必是深情朗读之首选，加之繁复的修辞妙趣滔滔不绝之解析，可谓铆足了劲，无非想表达月下荷塘的美景带来的“淡淡的喜悦”。而今再读，便觉“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才是我和先生心心相融的心境。

为退休做准备，曾下载各类诵读软件，在“美音”里“闲逛”，有一阵竟粉丝大涨。“回关”“回赞”“合作”，顿时聒噪声声。我只回“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自娱自乐，感谢厚爱”，主页上来回飘着：“主人很懒，什么都没留下哦——”我笑而不答。

于是坐下来，静静地拿起弃置多年的笔。高人指引，有幸忝列一写作平台，欣赏学习之余，怯怯地发点小文。群里很多老哥哥，勤奋耕耘，写韵律诗、辞赋、小说、报告文学，成绩斐然；每有新作发表，抱拳、玫瑰、点赞，热情的鼓励，真诚的批评，时时在空间里上演，有时为了一个词的用法会争得面红耳赤。编辑老师更是认真得要命，可爱得无敌。斟字酌句不说，连一个标点都不放过，一度因我的一个方言词，曾求教众多知名专家。她倡导表现社会正能量，表现生活真善美。有时为了鼓励大家多创作，就给大家逗乐鼓劲：“文字是多美好的东西啊。前几天我因一篇文章和小学同学重逢了。大家多写哈，说不准哪天逢上初恋了！”开始不知这编辑是何许人，不敢冒昧，偶然间得知是可以亲密的姐妹，竟斗胆给她发了个“小绿人”，以表深深敬意和谢意。群里热情率真的“熙燕”是活跃分子，下雨了，就招呼：“徐编辑（雨中散步），下雨了，出来散散步吧！”老姐妹，乐呵呢。

梁晓声在《中文桃李》里称，文学是人生的底色，人要过一种报告文学似的人生。生活有“眼前的苟且”，还要有“诗和远方”。《诗经》“思无邪”，不正体现了文学自然纯正、自求真诚之美？

我把这片领地称之为半亩方塘，挣脱了名利牵累，独守文学的纯净，不流于世俗，不染于烟尘，没有颜如玉，更无黄金屋，唯有一池清澈，浸润心田。年轻时曾被濠水桥上那俩智者的糊涂对白，绕得晕头转向，老来安稳，其深意才约略悟出一二，不禁陶然啸傲：谁知我笔耕之乐也？

六月十五满月的光里，我又来荷塘约会了。荷叶荷花高低错落，有白昼的开放，有夜晚的收敛，有花有果，有荣有枯，有挺拔有屈曲，有喧闹有静谧……最终，归于沉寂。荷不同的生命状态，就像音乐，有音节音高，也有休止符。休止符不是停止，是暂时停顿或静止，从而创作出乐句不同的情绪表达。心头飘来《小河淌水》婉转深情的旋律，“月亮出来亮汪汪……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几十年快步如飞、激情满怀，蓦然回首，夕阳西下，在黯淡的岁月里，只有顾影自怜，抬头仰望，已攥不住一把落霞的余晖。可漫漫人生路，有“望尽天涯路”的踌躇满志，有“衣带渐宽”的苦苦追寻，也有“灯火阑珊处”的骤然消停。谁不曾在美轮美奂的人生舞台上粉墨以饰，光鲜登场？可谁又不是脚步匆匆悄然隐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舞台”便是人生“逆旅”，尽管“世界这么多人”，但灯一亮，还不是“无人的空荡”？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乍读冷气逼人，而细细读来，其实不然，这是要求人放弃对现实的执著，以全新的自我迎接世界。万物众生，相忘于江湖，可蕴育淡泊宁静，亦如“赤壁”上的“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轻轻吹拂着，朗朗照耀着，便物我两忘，身心皆空，享受大自然无私无尽的馈赠。

朱熹的“半亩方塘”能有“一鉴开”，源于水的“清如许”，因为它有源头活水；艺术、生活的源头活水，就是真挚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清荷之上，仰观蓝莹莹的天，俯视清凌凌的水，俯仰之间，欲望和杂念已轻轻悄悄从我心里逃之夭夭。

“在水一方”是一处苦恋的高地。蒹葭，虽为漂流之物，随风而荡，而牵挂于根，根，情也；雎鸠，生有定偶而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君子也。如此，半亩方塘之情，便沉浸在“蒹葭”铺就、“雎鸠”悲鸣的三千年前的那方飘渺的远水，沉浸在无限的历史长空里。

半亩方塘，一池清芬，纤尘不染，澄明不昏，恰是我心境之归、心安之处。三两好友，朗月清风间，荷香碧水处，天光云影，诗词歌赋，平仄顿挫，情感的碰撞和思想的顿悟，便是这半亩方塘源源不断的清流吧。

【作者简介】李玲（女），山东临沂第一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临沂市朗诵艺术协会会员。从教三十余年，笔耕不辍，坚信“淡淡的日子，收集起来，就是浓浓的岁月”。

【朗诵者简介】李慧（女），播名嘉禾，主任播音员，从事播音主持编导工作20余年，专业纯熟精良，作品多次获得国家及省级奖项。现任临沂有线电视台高管，高校传媒学院客座教授。坚守“学会倾听，秉持操守，忠于良知，择善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