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何冬健 通讯员 柯溢能

杨卫。资料图

7月11日的浙江省科技创新大会上，中国科学院院士、浙江大学教授杨卫被授予浙江科技大奖。

“基础研究是科学之本、技术之源，关系科技发展的后劲和长远未来。”在采访中，他说出这番感言。

这是多年来，杨卫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40多年前，他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名顶尖的力学家，理想几乎实现了——49岁时，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0多年前，他希望当一名好校长，现在的求是园，的角角落落都浸润着他的痕迹。之后的一次人生转折，当一名好官员又成了他的理想，作为国际自然基金委原主任，他的脚步遍布祖国的山川大地。如今，重返浙大的杨卫，站在力学领域的最前端，擎着创新火炬，开辟出新的天地。

一名拓荒者，一名创新者，一名乐衷于教书育人的院士……多年的交叉人生，“时髦”的杨卫得到了最真挚的评价。

拓荒力学无人区

“力，形之所以奋也。”

三年前的9月，刚卸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主任一职的杨卫，在重返浙大第一课上，郑重地在黑板上为本科生写下了这句话。

这是出自《墨经·经上》的朴素话语，意思是说，动力是使物体运动的原因，却蕴含着这些年来，这位战略科学家对力的深刻理解。

对于浙大讲台，他再熟悉不过。八年浙大校长的任职，让他对浙大满含情怀，授课也是信手拈来。他把《力学导论》第一节课按条理分成了五个板块，将力学的源头和发展梳理成一条清晰的脉络并娓娓道来，还不时佐以耳熟能详的科学史小故事，引得现场不时发出阵阵掌声。

今天，回想当时的场景，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而后又风轻云淡地拍了拍手问，“你知道后面还有一句更重要的是什么吗，我把它归纳为力，神之所以奋也。”意思是在有形概念的描述之外，力的描述还可能是精神世界，如主观能动力。

2018年，浙大交叉力学中心正是在有形的力与无形的力交织相融中搭建起来的。

“交叉力学就是运用力学的原理和方法，以全新的视角阐述自然及社会。”杨卫这样解释他当下的研究工作。多尺度与微纳米力学、智能软材料与软体机器人、深度动力机器人与人工智能、二维材料力学……是这个团队不断探索的领域。致力于建设成为国际力学高地，辐射全世界力学科学的发展，是这个团队卓越的追求。

浙大教授赵沛感概，如果将整个交叉力学团队的研究比作是一块拼图，杨卫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看到拼图缺失的核心部分，指引着整个团队的方向发展。

从不界定自己的边界，不断地融合与交叉，这也正是杨卫的人生。他喜欢接触新的东西，自己选择的研究课题都是全新的。两个月前，他还与浙江大学张泽院士团队合作研究了面心立方金属材料中缺陷 TB 的内在变形能力，揭示了金属材料中自激活的分层孪生机制，为材料科学中缺陷工程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　　  

浙大交叉力学中心教授曲绍兴说，杨卫告诉师生“要挖一个很大的坑，干一项研究就是挖一锹土，所有的土都挖掘自一个地方。”意思就是要做得很专业，在这个很专业的领域你是第一，谁都做不过你。杨卫就不断在把学术最前沿的坑挖大挖深：“要挖一个大坑，首先坑要挖对地方，得有洞察力，知道哪儿有宝藏。不能随波逐流，还必须有所建树。”

创新战略智柔体

一封于2020年5月29日收到的特殊来信，杨卫至今将其仔细地保存着。

“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科技是战胜困难的有力武器”。在第四个全国科技工作者日，总书记的回信充满了暖意，指引了方向。

杨卫微笑着比喻：“从事前沿工作的人都是吃肉的。吃下第一口肉，自然是最鲜美的。”

杨卫就在去年才吃下了一块“大肉”。他与学生、浙江大学航天与航空工程学院教授李铁风团队在国际顶级期刊《自然》杂志封面上，刊发了浙江大学和之江实验室的最新合作成果——仿生深海软体机器人。相比于传统的“铠甲式”抗高压深潜装备，它无需耐压壳保护，便可承受深海万米级的静水压力。

“我们的一项突破在于设计了一种能在高压、低温环境下依然能保持良好电驱动性能的电驱动智能软材料。”李铁风说，这种称之为“人工肌肉”的软材料即便是在马里亚纳海沟的低温、高压的环境下仍能正常工作。

这项技术来源于杨卫近年提出的“智柔体”战略概念。他介绍，智能软介质、智柔结构、智能软机器和类生命软机器都是“智柔体”的一份子，与国家重大需求和人民生命健康息息相关。

“未来，通过构筑空间，可重构薄膜天线（盘龙）、横跨全深海的软体机器鱼群（狮鱼）、视觉增强智柔角膜接触镜（鹰眼）和智柔多维感知衣（蛛衣）等一系列智柔体系新平台，将实现新理论、新方法和新技术三个方向的预期突破。”他说。

“杨卫选择的都是国际前沿课题，不止在国内是第一个开始做，和国际学术动态也始终保持同步。”杨卫的老师、中国科学院院士黄克智曾这样评价他。

拓印求是园印象

站在创办综合性、研究性和世界一流大学的重要时间节点上，浙大的历史进程中离不开杨卫的身影。

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杨卫进行了多方面创新，也啃下了许多“硬骨头”。推动教师岗位职责改革，以解决"一把尺子衡量所有教师"的问题，把原来忙于科研项目不上讲台的知名教授都请回了课堂；改变人才引进结构，减少本校留校人员比例，加大了人才交流，防止学术“近亲繁殖”……

杨卫说，科研和教书育人都是他一生的至爱。

作为校长，杨卫在每年开学的时候，都要给新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进行“始业教育”，杨卫自己讲，一般要讲两三个小时，“对于本科生，主要是介绍学校的情况，对于研究生，主要讲讲学术生态。每次讲完，还要与学生进行互动，效果不错。”

因为经常在学生中走动，浙大学子都认识他们的老校长，杨卫开玩笑说：“有一次，我在北京的地铁上，碰到了毕业于浙大的学生，他认出我来了，还马上拍照发了微博。”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中国版的‘阿凡达’，借助高速信息网络，将机器人与人感官互联，意图互联，从而建立人的物理世界数字孪生体。”浙大交叉力学中心博士生金永斌，在和杨卫老师交流过关于机器人研究的兴趣后，杨卫积极鼓励他坚持自己的研究方向，并且和同学们一起参与力学与机器人结合领域的探索。金永斌主导研制的仿生灵巧手已经与浙大二院、求是高等研究院合作，实现了中国首例临床植入式脑机实验，助力我国在脑科学领域的发展。

闲暇时，杨卫喜欢看电影电视，尤爱科幻电影。他的学生开玩笑说，要是在实验室里找不到杨老师，那就得多去杭州电影院逛逛。几年前，《阿丽塔》刚上映，杨卫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课后带着学生走进电影院。“用老师的话说，科学的终极目标之一就是实现科幻电影的现实应用。”金永斌说。

关于看电影电视，杨卫还有一段趣事。2018年世界杯期间，有一天深夜，他突然心血来潮，自己布置好了投影仪，一个电话叫来了两个同样喜欢看球的博士生。天上繁星点点，办公室里几个球迷搬着根长凳，一起为进球叫好、为丢球叹气。

此外，他喜欢武侠小说，在香港时曾与金庸会面，两人谈了很久，如今在他办公室的书橱里放着金庸赠送的小说全集，金庸为此还特意写了一段与他聊天的故事。

聊天接近尾声时，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他对科研、对浙江的印象。

“我立志为浙大的发展鞠躬尽瘁.”他坚定地说。

与科技发展休戚与共，历尽艰难坎坷都不改初衷，对事业一往情深，对责任敢于担当，用知识回报社会和人民，也许，这便是杨卫一生不变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