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全章

       四十多年前，我七八岁的时候，常常随父亲一起生活。父亲是一个山区农村信用社的职工。那时的生活真的是艰辛备至，在山区，要想隔三差五吃点大白米饭和肉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年的主食，几乎就是以玉米和土豆为主，弄点菜，清油也放得少之又少，俗谓之“红锅菜”。一两个月吃点肉，那就像过年一样，高兴得不得了，这就叫“打牙祭”了。父亲惦记我的身体，只要他在单位上班，一定会想方设法给我弄点好吃的，哪怕是去问隔壁人家要点清油或猪油，都要让我吃好一点。

       但有段时间，父亲几乎天天下乡，早上出门，要到深更半夜才回来。为了我一天不饿肚子，他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为我做几个玉米面馍馍，或者用玉米面搅上一大碗搅团，再炒点小菜，弄好后他就拿上算盘，背上一个挎包，在晨曦中，下乡去了。记得有一次，父亲因为那天事情特别多，赶不上为我做饭，一起床就把我喊醒，跟我说了声：“章子，爸爸今天事情多，你就学着自己弄点吃的，我下乡去了。”便匆匆忙忙离开了信用社。这一天，我就像一个忽然懂事的小大人一样，学着父亲平时做饭做菜的样子，开始自己弄吃的。虽然我做得不好，搅团也煮焦了，但无论如何，这一天三顿吃食，算是自己解决了。到了下午，我端着小木凳，放到门口，坐着盼望父亲早点回来。等啊等，等到天越来越黑，父亲仍无踪影。万分失望中，我倒在床上，一下便睡着了。

       “章子，快起来，看我给你拿啥子回来了？”

       睡梦中的我，被一阵熟悉的声音陡然喊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一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见是父亲回来了，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喊了声：“爸爸。”便什么都不说了，看着满脸喜悦的父亲。

       “看我给你带啥子回来了？”父亲又重复着刚才的话，同时摊开自己的右手掌。我这才认真地看了看父亲右手掌上的东西，那是一张菜叶，菜叶上放着两片红中透黑的似猪肉又不像猪肉的肉, 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肉！”我喊出声来，同时用手去抓。

      父亲说道：“这是野猪肉，是晚上在四大队唐主任家吃饭时，唐主任喊我给你带回来的。肉少，人家都舍不得吃，你长大了不要忘记了人家的好处！”我似懂非懂地边听父亲的话，边有滋有味嚼着野猪肉……

四十多年过去了，父亲也已走了十几年了。每当想起几十年前的这件事情，年过半百的我，几度哽咽几番落泪！记得《诗经》中有两句诗，其一是“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其二是“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对于父母的高恩厚德， 我又何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