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药可医到有药可及

血友病患者的希望被点亮

“你不知道出血什么时候会发生，每天都在经历病痛的折磨。”

出生于1971年的关涛，在7个月大时就被确诊为血友病，出血导致的疼痛伴随着他整个童年。皮下出血、关节出血、肌肉出血、内脏出血，血友病的所有出血情况，关涛基本全部经历过。

9岁那年，关涛的右腿膝盖受到意外磕碰导致关节大出血，之后他只能拄着双拐活动，然而到了12岁，关涛最终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坐上了轮椅。终日小心翼翼地生活，但面前总有他跨不过的台阶。

作为一种遗传性凝血功能障碍的出血性疾病，血友病在我国的发病率为2.73/10万，根据缺乏的凝血因子的种类不同，主要分为血友病A和血友病B两类。

一个小伤口、一次换牙，都会令患者流血不止，重症患者甚至会毫无来由地“自发”出血，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可能会导致残疾，甚至死亡。中国医学科学院血液病医院医保数据显示，目前我国需要使用药物治疗的血友病患者总数为4万人左右，绝大部分为男性。

因为症状的特殊性，血友病患者被称作“玻璃人”，一旦患病，从此就要经历“轻拿轻放”的人生。

从抱团取暖到对外发声

在上个世纪70年代，国内还没有有效药物可以治疗血友病，患者只能靠输新鲜血浆救命。

关涛靠输血浆闯过了一个月3、4次的出血难关，每次还要3到7天的恢复期。最终，上了3个月一年级、学了一些汉语拼音的关涛，不得不告别校园。外加错过最佳治疗时期导致残疾，成年后的关涛一度难以走出家门融入社会。

一次偶然的机会，关涛结识了几位血友病患者，彼此一见如故，身体和心理上的创伤也能感同身受。一番交流后，他们萌生了一起建网站的想法。

2000年，“血友之家”网站成立，这个平台将全国各地的血友病患者连结在了一起，互相倾诉、抱团取暖，让同病相怜的人有了归属感。关涛表示自己建立“血友之家”之初主要是为了促进病友交流、信息发布，后来聚集在这里的患者越来越多，于是“血友之家”开始自发开展患者救助、血友病咨询和知识教育工作。

“缺药、治疗费用高的问题，一直困扰着血友病患者群体。”关涛介绍，血友病可以通过注射凝血因子来治疗，而凝血因子用量与患者体重直接挂钩，再加上药品的半衰期（药物在体内消除速度的快慢）短，一年几十万的治疗费用，非一般家庭可以承受。

为了将治疗费用纳入医保报销范畴，关涛多次提交血友病相关医保政策提案，“我们一直在探索、在沟通，让患者的诉求被倾听采纳”。多年来，关涛和“血友之家”通过筹集善款帮助了许多贫困患者，同时也提供教育、技能培训和心理关怀等多方面的全面帮扶。

2012年2月，关涛在北京市民政局注册成立了血友之家罕见病关爱中心。“血友之家”由一个简单的患者组织成为了一个民办非企业单位。作为首都慈善公益组织联合会的一员，“血友之家”和世界血友病联盟、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北京儿童医院等医疗机构形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每年的“世界血友病日”，还会联合各大媒体进行公众宣传，让更多的人知晓这个群体的存在。

“不残”的关键在于儿童

和关涛相比，钟宇要幸运一些。

今年15岁的钟宇乐观、开朗，尽管从小患血友病，但他却没有终止学业，只是每到体育课，他只能坐在教室里。

一切的开端是1岁时的一次牙龈出血。在轻微渗血持续了一夜之后，钟宇妈妈带他去医院抽血检查。医生告诉她，儿子大概率是血友病。

“我们都不懂血友病是什么，只是牙龈出血怎么就要输血浆治疗了。”回忆起治疗过程，钟宇妈妈提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不懂”。

“不懂”是大部分血友病患者及家庭普遍的第一反应，他们对于疾病的认知，往往是从治疗阶段开始的。即便当下人们获取信息渠道多样，世界血友病联盟将每年的4月17日定为“世界血友病日”进行科普，但在大众印象里，血友病仍然显得陌生。

血友病的社会认知度低，规范化治疗不及时，直接导致了患者残疾率、关节畸形发生率居高不下。钟宇初次查出血友病时，右手臂因为静脉抽血而肿起，辗转了几个医院寻求治疗，但最后因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而落下了残疾。

“治疗血友病，儿童时期才是关键。”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血液肿瘤中心吴润晖教授表示，“儿童的规范化预防治疗，不仅是针对那些重型的，对轻型、中型的患者都要考虑。根据儿童患者自身情况，制定个体化的预防治疗，是最优化的治疗方式，可以达到不致残、不致死的目的。”

目前，血友病治疗主要是凝血因子替代治疗，分为按需治疗和预防治疗两种。国内普遍采用的是按需治疗，即在出血发生后，输入凝血因子帮助患者止血。最新的《中国血友病治疗指南与共识》指出，我国已具备血友病预防治疗的基本条件，应积极推行预防治疗，以降低我国血友病患者的致残率，提高生活质量。中国血友病协作组组长、中国医学科学院血液病医院血栓与止血诊疗中心主任杨仁池教授强调，“预防治疗不是预防血友病，而是指血友病患者在第一次关节出血后或者发生颅内出血后，立即开始定期规律性接受凝血因子注射，以防止再次发生出血和关节损伤，以便降低致残率和防止再次发生致命性出血。”

凝血功能障碍（左）和正常凝血（右）示意图

2012年，正当钟宇妈妈打算让儿子进行预防治疗的时候，医生却告诉她，钟宇的体内产生了抑制物（抗体）。抑制物的存在则意味着凝血因子治疗有效性降低，患者出血风险增加。

据统计，约有30%的重症血友病A患者会产生抑制物，这类患者清除抑制物需要输注大量的凝血因子Ⅷ进行诱导免疫耐受治疗（ITI）；而且一旦发生出血，只能采用重组人凝血因子Ⅶa或凝血酶原复合物进行止血治疗。

“抑制物的出现，给患者和家庭带来了更大的挑战，但不能因噎废食，而是需要更积极的治疗，难点在于需要更多的凝血因子和经济支持。”吴润晖教授强调，许多高效创新药的研发上市，为血友病治疗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其中，已经在中国上市20年的重组人凝血因子Ⅶa用于抑制物患者的止血治疗，在2017年，被纳入国家医保目录，并在2019年和2021年成功续约，改善了抑制物患者的治疗困境。

钟宇12岁以后出血特别频繁，最多时候一个星期两次，左臂血管已经被针扎得起了小结节。后来，医生给钟宇的身体里置入了一根静脉导管，他已经带着导管生活了三年，隔几天就要通过它注射凝血因子，而钟宇妈妈也早已对给药操作轻车熟路。

“七因子（重组人凝血因子Ⅶa）确实管用，现在进了医保，减轻了我们的经济负担。但孩子的抑制物还没有消除，滴度依旧时高时低，想要进行预防治疗，还是很难。”钟宇妈妈说。

多方助力，让他们自由奔跑

自2000年以来，中国血友病诊治经历了快速的发展，从“无药可医”到“有药可及”，患者的境遇在逐渐改善，早发现、早进行规范化预防治疗，有望摆脱病痛困扰，回归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

2009年，国家建立血友病病例信息管理制度，设立血友病病例信息管理中心。2012年，国家提出建立血友病分级诊疗体系，确定血友病定点医疗机构，提高基层医疗卫生机构血友病筛查能力和常规治疗水平。目前，国家医保目录将多种血友病药物纳入了国家医保范围，尤其是儿童的预防治疗也纳入医保范围，同时各省份针对血友病等疾病用药出台相应的医保报销政策，并有部分省份将血友病纳入大病医保。

除医保覆盖逐渐完善外，很多省份的医保机构也开始积极探寻进一步扩大患者可及的创新方法。例如，2022年，在11个省、自治区参与的广东联盟集采中，用于治疗A型血友病的重组人凝血因子Ⅷ中选，降低了患者和他们家庭的经济负担，有望帮助更多血友病患者开展预防治疗。

在提高药物可及性方面，医药企业也发挥着重要作用。早在1985年，诺和诺德决定放弃商业利益考量，支持首个治疗血友病伴抑制物患者的药物研究，全力向当时的全球3500位血友病患者伸出援手，结束了伴抑制物患者无药可医的历史。时至今日，诺和诺德持续深耕血友病治疗领域，为患者提供更优、更可及、更简便的治疗方案。

2018年，由“血友之家”发起，诺和诺德公益支持的“共创其迹-血友之家罕见性出血疾病援助项目”启动。截至2021年，共援助善款2898万元，累计救助了739位患者。

同时，为了促进血友病及罕见出血性疾病领域的学术交流，持续推动诊疗水平提高，诺和诺德于2019年开创了诺和诺德血液高峰论坛。此外，通过多种血友病患者关爱项目，开展疾病科普、家庭护理、心理康复等多项关怀活动，帮助血友病患者提高对疾病的认知，获得更全面的疾病管理知识，呼吁全社会关注并支持血友病群体。

对血友病群体而言，过去的诉求是“活下去”；医疗手段和治疗药物的出现，他们告别了疼痛人生；今天，国家政策、医疗进步和社会的关怀，则是点亮了他们“不残”的希望。

“我有一张2018年血友病儿童的照片，他们追跑打闹，和正常孩子一模一样，这也是我们努力的目标。”吴润晖教授说。

也许实现这一目标用不了太久。新兴的基因治疗在临床研究上屡获突破，或为血友病治疗领域带来“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据参与亚洲首个肝脏靶向腺相关病毒（AAV）血友病B基因治疗项目的杨仁池教授介绍，“10名血友病患者中，最早入组的3名只经过一次静脉给药，在超过两年的时间里，凝血因子水平维持在30%左右。研究证实了基因治疗对血友病B长期有效，让我们看到了基因治疗治愈血友病的可能。”

“希望再过不久，血友病患者能够实现足量有效的治疗，不疼也不残获得真正的‘治愈感’。”如今，在51岁的关涛眼里，血友病没那么可怕了。今年六月，钟宇考上了天津市津南区的重点高中，点燃了一家人的希望。

“如果血友病真的能治愈的话，我想体验一下运动的感觉，乒乓球、羽毛球、跑步之类的我都想尝试。”钟宇说。

希望他的梦想能早日实现。

（文中患者钟宇为化名）

作者：肖皖璇

编辑：王潇仪

运营编辑：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