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舒笛

一场薄薄的雪。
来的不紧不慢,似是想着徐徐图之,占领天地人间。
游子归乡历来是带着滤镜的,每一棵老树都摇曳着历史残黄,每一片汝瓷都能嗅出曾经的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息。褪色的墙皮又刷成新赭色,一缕缕炊烟暖了早春的天空,融了人间坚冰。
麦子收了种玉米,玉米熟了再种麦,中原厚土保持着永远的热情和不知疲惫。
是年了,总要回家的,拖家带口或形单影只。

大姑,是父亲的大姐。
朴实的大姑踏薄薄的雪而来,臂间挎着一筐自家产的鸭蛋,满身风霜。
都说最美的人是母亲,我想除了母亲外,最美的还有孝顺父母的儿女。
有了老屋的故乡才是漂泊的精神的港湾,有了父母的家才是游子的归宿。一切风尘仆仆,只为那连皱纹里都散发着慈爱的笑容。
大姑为她的孩子们建了五幢房子,她把自家的耕地和池塘管理得井井有条,她用冻裂的双手和永远乐观的心态支撑起信念不残缺,度过了漫长的苦涩岁月。

大娘,是父亲的大嫂。
大娘年近古稀,步态间依然轻盈,眉眼间惯常泛着笑。
团圆的饭桌总是繁忙的,一碗饭端上来了,两碗饭端上来了……饭菜都上桌了,大娘才安心地从厨房走出,她总要确认每个人的饭碗都是满满的。一双筷子搁下了,两双筷子搁下了,大娘又走进厨房,她总想把一切都整理得干干净净。
大娘的家住在城里,也经常回到老屋,雪花在她肩头落成散淡的单词。
老屋是爷爷奶奶住的,也是爷爷奶奶留给父亲的老房子,多年不翻修,怕远在外边的父亲回来找不到家。
家门前是汝窑遗址。我从网上查而得知,汝瓷,始于唐朝中期,盛于北宋,位于宋代汝、官、钧、哥、定 5 大名瓷之首,中国陶瓷史上有“汝窑为魁”之说。不知老屋下,院子下会不会有古物。我倒是在家门右侧,看到一个小小的乡村汝瓷博物馆。
父亲说是很多年以后的念想。土墙也有故事,老屋也有故事,泥土间有小小的汝瓷碎片儿。

雪花渐渐染白发端和枝头。
从老屋返到城里,是想买一点东西。我焦急地走在略显得空荡的县城街头,寻找着没有打烊的超市。
我想,买一支护手霜和一瓶防冻裂膏该是我送给大姑和大娘最适合的礼物。我要让辛劳的双手得到慰藉,我要让她们的心灵沐浴甘霖。
既然世间的一切都值得被温柔以待,那大姑和大娘的手背,便值得我呵护。
终于,我看到一缕温暖的灯光从一家生活超市里射到雪地上。
怀揣来之不易的两套护手装备,再一次,我启程回老屋。
雪天山路湿滑,且有一定坡度,轮胎经常打滑。在雪中,隔不远就会停着几辆空车,而他们的主人,正推着前方上坡受阻的车,缓慢前行。这些操着相同豫西南口音,心愿都是寻找家的温存的陌生人,在湿冷的雪天,温暖了彼此的心, 也在新春给对方送上了付诸行动的祝福:无论来路与归途,一路平安。
我是雪中的归人,推开我的木门,将我最真诚的祝愿献给大姑和大娘,我希望新的一年,她们手上的没有了冻痕。
大姑和大娘笑着红了脸,爷爷在一旁看到了我的举动,被火炉映得红红的脸庞上也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于是想起县城街道两旁高悬的红灯笼,默默地披上雪围巾,但依然尽力散发出最耀眼的红色。
一切都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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