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什么都缺,却拥有最好的自己

岫烟是邢夫人的内侄女,和父母投奔了邢夫人来。

自古以来,亲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门当户对的,那叫走亲戚,而贫家叩朱门,那就不一样了,总是有打秋风之嫌,不受人待见,倒也在情理之中。比如刘姥姥初登荣国府时,就是因为家中无以过冬,想着来碰碰运气,简直是豁出老脸了,倒也有所收获。

邢岫烟来到贾府时,正好碰上另外三家贾府的亲戚也登门,一是凤姐之兄王仁进京,二是李纨的寡嫂带着两个女儿李绮,李纹,三是薛宝钗的堂弟堂妹薛蝌,薛宝琴也来了。几家人在途中遇上,结伴浩浩荡荡而来,一时之间,贾府好不热闹,贾母心情大好,还说昨夜灯花爆了又爆,原是应到今日。

邢岫烟虽是亲戚,却和其他的亲戚不大相同。她并不是人群中的焦点,注意到她的人很少,而喜欢她的人就更少了。

贾宝玉一向喜欢美女,但他留意到的是李绮李纹,还有薛宝琴,称她们是人间绝色,倒是把邢岫烟给忽略掉了。最耀眼的是薛宝琴,贾母一见就爱得不得了,已经逼王夫人认作干女儿,贾母甚至还安排她和自己同住同睡,这可是多大的优待啊!至于李纨的寡婶及堂妹们,虽不及宝琴有面子,但贾母一向喜欢李纨年轻守寡,自然也给足其娘家人面子,让她们在稻香村住下。

只有邢岫烟,好像被遗忘了,贾母对她的态度,不过是淡淡的一句,“你侄女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一副可有可无的语气。

热闹繁华中,邢岫烟什么也没有,和那些富家小姐相比,她真的太寒酸,也太不受人待见了。可以想象,邢岫烟的容貌虽然不差,但也并非令人惊艳的类型,加上穿戴朴素,可能还比不上府里的丫环们,所以也就没有吸引人的资本。

但最重要的是,邢岫烟家境贫寒,他们一家子到贾府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打秋风,自然是不对等了。而且,邢岫烟的姑妈邢夫人,虽然是荣府大太太,可是为人处事不行,也不受人尊敬。

别的小姐,都受到了热情的招待,而邢岫烟却是无人问津。就算是留了下来,也被凤姐当作累赘。凤姐是个人精,既然邢岫烟不受待见,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那么自己也不必费力气。明明知道迎春处最是混乱,可凤姐还是把这个穷小姐安排了去。凤姐算得很清楚,即使在迎春那里,邢岫烟过得不如意,那也怪不到自己,只能是迎春的失职。

什么都没有的邢岫烟,不仅遭到了众人的低视,还受到了凤姐先入为主的嫌弃和算计。不只是凤姐,可能不少人都会这样想,邢夫人是这样的作风,她的娘家又是那样穷,根据推断,邢岫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人总是习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别人,但也是事出有因。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什么都缺的邢岫烟,偏偏有着最好的自己!她虽然寒酸,可心里却有底气,也够坦然,这样的风骨,即使那些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也未必能比得上呢。

精干的凤姐首先发现,邢岫烟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于是怜她家贫命苦,反而比别的姊妹多疼她些。凤姐确实善于观察,看人看得很清楚,但凤姐也是在以自己的心,揣度他人的想法了。凤姐认为,家贫必命苦,其实对邢岫烟来说,家贫是真的,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命苦,起码她的身上,有一股坦然随和的气质,并没有因为生活之苦,而影响到她的心情和精神面貌。

邢岫烟有一个并不怎样的原生家庭。父母粗鄙,还盘剥着女儿每个月的那点儿月钱。可是邢岫烟没有受到原生家庭的拖累,成为父辈那样的人,变得市侩,势利,也并不因为父母的不理解,不给力而怨天尤人,悲春伤秋。

和其他小姐相比,邢岫烟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缺钱,缺光鲜和体面,缺关注,缺疼惜。从物质到精神,她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一个少女应有的骄傲,父母和姑妈都不能给她,她以一身荆钗布裙,来到豪门,又被众人低看一截,甚至连迎春屋里那些下人,都会欺压她。她能怎么做呢?

迎春是不理事的,屋里的婆子丫环奴大欺主,而邢岫烟只是客,又不受上面喜欢,她所能做的,只有不放在心上。为了能拉近和那些人的关系,邢岫烟还得拿出已不多的月钱,打酒买吃食,请她们吃喝。她的处境,无疑是艰难的。

这个时候,没有人给邢岫烟撑腰,也没有人注意到邢岫烟的窘境。就算所有人对此心知肚明,但谁会去照应一个穷亲戚呢?

邢岫烟如果退缩了,躲避了,像迎春那样有事没事宅在家里,那也就真的没有存在感了。可是她不,她虽然低调,却也大大方方,她虽然穿得简单甚至寒酸,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惹人讨厌。如果不走出去,就没有人会真正地了解自己,那么自己留给人们的印象,始终是一个来打秋风的穷小姐。

她确实没有薛宝琴的惊艳,但她同样有着自己的风格,薛宝琴是让人乍见欢喜,而邢岫烟的美丽和魅力,却是一点一点散发出来的,她同样也是一个宝藏女孩。没有良好的家世托底,也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加分,可百花满园都是春,谁又能说,牡丹花芍药花就能代表整个春天呢?

邢岫烟出席芦雪庵的聚会时,别人穿得又保暖,又漂亮,邢岫烟却仍是家常旧衣,连避雪的衣物也没有。这强烈的对比,更见邢岫烟之单薄可怜。可是邢岫烟还是来了,这样精彩纷呈的活动,这样美不胜收的雪景,为什么要错过呢?

她并没有林黛玉薛宝琴等人的才华,可是也能作一两首诗,那一句“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更是其性情与人生态度的最好写照。邢岫烟能坦然面对一切,即使身无长物,却也不缺少自信,这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日久见人心,园子里的姊妹们,在和邢岫烟接触得多了以后,也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在她们看来,邢岫烟为人稳重而淡然,身上又有着闲云野鹤的气质,是可以亲近的。穷并不是原罪,自古英雄不问出身。于是大家又对邢岫烟关照起来。而薛姨妈见邢岫烟不错,还有心撮合,请贾母做媒,说给薛蝌为妻。邢岫烟在贾府里,真是低开高走了。

探春见大家都有碧玉佩,只邢岫烟没有,好心送给邢岫烟一个。薛宝钗见邢岫烟穿着单薄,便好心为邢岫烟排解,还替邢岫烟取回当掉的衣物。在她们看来,邢岫烟是值得怜惜的,值得同情的。她们觉得,邢岫烟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真是有些可怜啊!可是这些,都不是邢岫烟最在意的东西,她有最好的自己,才有能笑对一切的底气和信念!否则,早就自惭形秽,不肯见人了。

邢岫烟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有才华的。可是作为一个穷家女儿,她懂得抓住机会学习,拜妙玉为师,她会写诗会作诗,更沾染了妙玉身上超脱的气质,甚至比妙玉更豁达。她既能过得潦倒的生活,也不惧怕和千金小姐们交往,不卑不亢,无论走到哪里,始终淡然从容。无需和别人比较,也无需在意世俗的眼光,她已经做到了最好的自己,是顺境是逆境,她都无所畏惧!

邢岫烟虽然穷过苦过,但她的心是没有缺失的。探春为因为自己是庶出而耿耿于怀,黛玉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迎风落泪,而被众人看不起的邢岫烟,从来没有活在他人的眼光里,没有自怨自艾,也从不刻意向别人证明什么。最终因为坚持做自己,而被人刮目相看,纵是一身布衣,也掩不住她自信的魅力,还有一身放松,而特有的亲和力!

邢岫烟用自己的成长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别人有什么样的态度,真的不重要,你们觉得我应该苦逼,那就错了!一无所有不算什么,做最好的自己,未必大富大贵,未必成功,但一定会让一个人挺起胸膛来,活得潇洒而从容,又还有什么,能捆绑住一颗自由的心呢?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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