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刘我风

通讯员 李洋 向金莉

11月8日，东方甄选，易中天教授携新出版的小说《曹操》再次迎来高光时刻。他与俞敏洪、董宇辉师徒锵锵而谈，金句叠出，点赞超过3900万，《曹操》现场销售5万册，位列东方甄选抖音直播平台人气榜第一名。

极目新闻记者应邀实时观战，见证了这老中青三代读书人的精彩谈话。

东汉末年的风气是以貌取人

董宇辉：为什么您会突然想写《曹操》？

易中天：这个问题是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写小说，第二个问题是写小说为什么挑了《曹操》。

我先讲我为什么写小说——写不了别的，这很简单，老了，老了可不就写小说。我的观念是年轻的时候写诗。我年轻的时候也写诗。我女儿9岁的时候写了一首诗。她这么写的：“清晨，明亮的露珠，从草叶间上滑落下来，照旧落入小河。”这是第一段；第二段“明天，人们不会发现什么”；下一段“只有河里的鹅卵石在无休止地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最后一段“但没有人知道”。我一看，我说拉倒吧，我写不过我女儿。我现在老了就写小说。老了写小说一个好处是人生阅历丰富，那写谁？就写曹操。为什么写曹操，因为我看见了“你”（对董宇辉），你就长曹操样。

董宇辉：易老师刚才作过一个铺垫，说三国里面曹操是长得最难看的之一。

易中天：还有董卓你们家的（对董宇辉）。

俞敏洪：董卓跟你有关系吗（对董宇辉）？

董宇辉：都姓董。

易中天：东汉末年的风气是以貌取人。你去看记载，诸葛亮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是非常美的。曹操没有记录，所以他跟你长得差不多（对董宇辉）。

俞敏洪：有一次匈奴王来汉朝，想看看曹操是什么样的人，曹操觉得自己又矮又丑不行，派了自己的卫士假装，会见结束以后使者说魏王怎么样？答说高大英俊，但是边上那个矮个子才是有内涵的。

董宇辉：我以前对三国知之甚少，易老师的书（坦白地讲，没有来得及全部读完），让我们看到曹操是可以脆弱的，他的心思捉摸不定，让我们真正感受到了人的可爱。从来没有刻板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人永远是全面的丰富的立体的。通过这本书让大家认识一个想象当中不一样的曹操，读《曹操》这本书，最后能够认识人性。

易中天：我严格说不是写三国，这是东汉末年。一直到曹操死了以后，第二年曹丕称帝，第二年刘备称帝，然后孙权封吴王，这才开始三国。我就写曹操，我喜欢曹操，就像我喜欢董宇辉一样。你不能问我为什么写董宇辉，不写俞敏洪。我就只写董宇辉，我偏不写俞敏洪（笑）。

写到曹操之死的时候，我觉得曹操把我都杀了

俞敏洪：《曹操》这套书分上中下三本，加起来有七八十万字，基于历史事实，又跟武侠小说的技巧、侦探小说的技巧结合起来，易老师充分发挥了基于历史事实的想象力，写出一套曹操平生的故事和奋斗的一本书。

刚才我看不少家长问孩子能不能看？孩子能看，里面没有不适合孩子的段落，讲的全是三国前期，以曹操为核心的人物怎么样把三国历史局面给玩出来的故事。我虽不能算是认真读完，但真的是把《曹操》全三册读完了，一直读到了曹操最后在65岁孤老的时候，把华佗给杀了以后，孙权又把关云长杀掉以后把脑袋给送过来了，曹操在雕刻关羽的木身，把头安上去，在安葬关羽的路上，去世。这样一个不管是英雄奸雄还是枭雄的最后收场，我读了以后还是挺感慨的……易老师你看我作了5分钟的宣讲就卖出5000本。

易中天：那你再讲5分钟（笑）。谢谢俞老师，把我的书不管以什么速度，总之看完了。我写曹操之死，确实是花了心血，曹操这样一个人他怎么死，历史上记载的只有说建安二十五年，曹操65岁的时候，正月26号病逝于洛阳。作为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他的死我必须浓墨重彩。我安排他在给关云长送葬吐血而亡。之前我安排他杀了华佗，华佗是曹操杀的，肯定的，这是历史的记载，翻不了案。但是是哪一年？考证是建安十三年以前，或者是建安十六年以前，这个没有定论，我就安排在曹操死之前。曹操的死与杀华佗是很有关系，最后曹操说，我是杀了华佗，华佗把我的心杀了。我小说里面华佗是神医，华夏神医，人是非常好的人，极好的人，救了曹操多少次，最后华佗用自己的生命想救曹操，要把曹操内心深处的恶灭掉，没有成功，他被曹操杀了，但是曹操那时候也是非常难过的。曹操是性格非常复杂的人，很难写。我的办法是做了很多面镜子，有很多人物，都是他的镜子，每一个代表他性格的某一面。到晚年镜子一个一个破碎，最后曹操所有的镜子破碎以后，他自己也死了，心死了……我说老实话，写到曹操之死的时候，我觉得曹操把我都杀了。我这本书写完以后几个月都没有缓过来了，我今天到你们这里才缓过来了（笑）。

曹操至少是磊落的人，不猥琐

俞敏洪：我想问易老师一个问题，写曹操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用小说写，而不用历史书写？

易中天：小说的好处就是自由，而且会好看。我也不是不可以像其他历史学家那样写曹操传，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已经很多曹操传写得很好了，我不做锦上添花。写小说可以自由发挥，自由发挥的前提是不能离谱。

这个小说里面，最后写曹植和曹丕两个谁当太子的事，夺嫡之争，已经被人写烂了。野史、小说、电视剧写了N遍，最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弄了一个谋杀案，死者叫脂习。脂习是什么人呢，是孔融的好朋友。建安十三年，曹操杀了孔融，下令不准收尸，脂习跑过去，抚尸大哭，曹操没有杀脂习，把他放了。这样到了建安二十四年，脂习去见曹操，出来以后，回家就死了，暴死。更麻烦的是，有人见证——华佗。脂习回来以后，说肚子疼，让自己的书童找医生，把华佗请来，华佗先生赶来的时候，脂习说了两个字：魏王。

曹操报案以后说，我也是嫌疑人，这个案子我魏国不能审，请天子从许都派人来审。派来的这个人，大汉的御史大夫，到了魏国来审，但他也是曹操的人，这个故事非常好看。他怎么来审这个案子，他说，请问脂习到你王府上了吗？吃了什么？没吃什么。喝了什么？没喝什么。但是回去以后死了。又把脂习的书童叫来问，你主人怎么回事。书童说主人确实是从魏王府出来以后，到别的地方吃了饭回来，小人问主人要不要准备饭菜，他说不用，我吃过了，魏王那没吃，在别人那吃的。这个“别人”，我们叫某甲。

董宇辉：谁？

易中天：连环计，先让人怀疑曹操，但是马上想到不可能。曹操如果要杀人，用得着这么杀吗？他可以坏，但坏得光明正大，至少是磊落的人，他不猥琐。我特别不喜欢猥琐的东西。

董宇辉：光明磊落。

易中天：他可以狠，可以毒，但他不猥琐，这是一种审美，不是道德判断，是审美判断。

俞敏洪：有观众提醒说，易老师不要剧透了，再剧透不买书了（笑）。

易中天：脂习死之前是这样的，有一个细节，书童听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笑面虎、白眼狼，谦谦君子需提防。”然后华佗过来，脂习说了两个字：魏王。曹操肯定不是凶手，曹植和曹丕也不是。但他们都先后受到了怀疑。到了全书最后，曹操临死之前，见了一次汉献帝，把他手上的传国玉玺还给汉献帝，还给陛下了。我那个场景是汉献帝不坐在玉榻上，他坐到东边一个小榻上，曹操进来以后说“臣曹操参见陛下”，汉献帝手一指，请坐。曹操说“臣不坐”，汉献帝给他指的是坐西边，西边是客人之位，中国古代礼仪，主人坐东边，客人坐西边。现在我们在包厢吃饭，以门为南，包房里面对着门，它道理在什么地方？那个背对着门坐的座位，是最不安全的，背靠墙，对着门的位置最安全的。

曹操见完汉献帝，出来见到曹丕，跟曹丕交代后事，这里面有一句，讲到了这个案子。曹操跟曹丕说，他怀疑一个人：司马懿。司马懿最符合这个特点，“笑面虎，白眼狼，谦谦君子需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