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浴师:让老人洗上“体面”澡

阅读提示:对于高龄、失能老人,或是他们的照护者来说,洗澡不仅是体力活,还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很多老人因此困在了“洗澡间”。近年来,一个叫“助浴师”的职业悄然兴起。在杭州,一次上门助浴服务需要花费199元,如果购买套餐,折算下来是150元一次。据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公布的数据,2022年我国60岁以上失能老人超过4200万。洗一个“体面”澡正逐渐成为这些老人的刚需。

走进失能老人的家庭,助浴师虞利亚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不同之处:疲倦的脸庞、长年累月堆积的味道以及压抑的家庭氛围。

她和搭档罗祖英不能表现出异样,两人熟练地拿出一次性无菌浴袋、搓澡巾等物件,给浴槽充气、放水……一切准备就绪,她们将老人从床上缓缓移动到浴缸里,盖上浴巾,洗浴正式开始。揉搓、擦洗,二人相互配合,不到20分钟,洗浴结束。她们为老人擦干身体,换好衣服,再收拾好洗浴用具,助浴服务就完成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洗澡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对于那些高龄以及失能老人,这个从身体到心灵,再到精神的过程,却成了他们生命最后时光里的刚需、慰藉与体面。

1.上门帮老人洗澡

对失能老人来说,洗澡是刚需,尤其是在冬天。从10月份开始,虞利亚和罗祖英变得特别忙碌。她们是杭州久久助老科技有限公司的助浴师,搭档三年,在一辆流动助浴车上,她们建立起了良好的默契。

在一个冬日晴好的上午,记者见到了她们,虞利亚年轻,性格活泼,爱说爱笑;罗祖英则十分干练,从事助浴师这份工作,这是她的优势。

虞利亚说,一次完整的洗澡从接到订单开始。接到订单后,她们会开着助浴车来到老人所在小区,“助浴车停的位置要有下水道,还要方便加水,所以我们一般会选择小区垃圾房附近,方便接水接电,可以保证车上的温度。”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虞利亚会来到老人的家,对老人身体情况做一个基础评估,“比如脚能不能抬高、搀扶之下能不能走楼梯,这些都需要综合考量。通过评估后,我们会把老人引导到助浴车上;不能通过的,则需要上门服务。”

在陌生人面前脱光衣服洗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紧张是自然的。虞利亚需要在正式洗澡前,尽快地跟老人熟络起来,“洗澡之前,老人会有很大的戒备心,也很尴尬,我们会先给老人剪个头发,然后聊聊家常,让老人放松心情。然后再给老人量血压、测血氧。”在正式洗澡前,要确保老人的身体状况适合洗澡。

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罗祖英了。在流动洗浴车的后半部分,有一个白色浴缸,车上配备了空调、取暖器。罗祖英会根据老人的不同需求,调整车内的温度、浴缸的水温等。“温度的设定因人而异、因时而异,一般根据老人的体感来设定。”罗祖英说,洗澡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要顾忌老人的尊严,“我一般会跟他们说,不要见外,我们是工作人员,也是你们的子女,尽可能让他们不要难为情。”

一次助浴服务,一般会给老人洗三遍,持续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罗祖英时刻要关注老人的状态,以确保不出意外。“对我们来说,新单是最难做的,也是最累的,因为大家都是陌生的,你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情况。”

好在三年时间里,意外从未出现过,“到现在没有一例投诉,每个人都是高高兴兴的,老人的认可度也很高,这是最让我们开心和满足的。”虞利亚说。

2.老年人困在“洗澡间”

衰老是一个逐渐“跌落”的过程。

有一天,当衰老或疾病,以不容反抗的姿态强势地进入身体,人所需要面对的,不仅是免疫力的下降、记忆力的减退,还可能伴随着力不从心的感觉和孤独感,甚至无法解决吃饭、睡觉、洗澡这些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虞利亚说,老境来临,最先败下阵来的是各项身体机能,对于高龄、失能老人,或是他们的照护者来说,洗澡不仅是体力活,还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很多老人因此困在了“洗澡间”。

据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公布的数据,2022年我国60岁以上失能老人超过4200万。自身失能,子女因为工作、体力等各种原因没办法给老人洗浴,护工力气不足只能简单擦拭……各种原因,如同给简单的洗澡加上了“镣铐”。长期不洗澡,使食物、中西药、汗液等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促使老人产生自卑情绪,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孤僻和不想露面。

维护自尊、自信的交流,成了失能老人迫切的情感需求。“其实很多老人知道自己身上有味道,他们也特别爱干净,也想跟子女靠近,但他们力不从心。”虞利亚说,“人真的很奇怪,父母对子女从来不会嫌脏,但子女却做不到,有些人会嫌弃老人,他们的语气也好厌烦情绪也好,我们都能感受到。”

做助浴师三年,虞利亚看到了衰老的残忍之处,也看到了疾病如何掠夺人们的身体和尊严。她遇到过一些大小便失控的老人,老人们自尊心很强,会感到羞耻、难过得流泪。这时候,她总会拉着老人的手,拍拍他们的背,简单按摩身体来安抚情绪,语气尽量轻柔,“没关系的,不要想太多,当我是你的家人。”

3.像回到了小时候

在杭州,一次上门助浴服务,需要花费199元,如果买4次的套餐,可以降到150元一次。

虞利亚说,这个价格有很多老年人会舍不得,“很多都是子女下单购买,结账付钱的时候,有些子女会悄悄地把钱给我们,不希望父母知道后心里有负担。”

在虞利亚看来,作为助浴师,她们不单单是给老人洗澡,更像是进入一个家庭,成为一座桥梁,把他们的家庭成员关系拉近,让父母子女之间更懂得对方。

让虞利亚印象深刻的是,一些老人在洗完澡后感觉十分清爽,精神焕发。“很多老人会自卑,但洗完澡后,他们状态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抱抱孩子,跟孩子们亲近。”虞利亚说,“还有一位老人,我们在给她洗澡的时候,她突然红了眼眶,哽咽着跟我们说,像回到了小时候,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自己洗澡的场景。”

虞利亚觉得洗澡对老人来说是一件事关尊严的事情,尤其是对那些失能的老人来说,“洗干净了,心情好了,他们也不会自卑了。”

她服务过一位全身瘫痪的老人,老人以前是一位高中语文老师,一直很要强,但因为疾病大小便失禁,还要人来照料,心里落差很大,脾气也变得特别暴躁。要给这样的老人洗澡,并不容易,虞利亚说,“一开始老人的脾气很大,连我们都要打要骂,我们只好哄着她,‘老师好,学生来看你了’,熟了之后才慢慢接纳我们。”

之后,虞利亚和罗祖英每个月都会固定出现在这位老师家里,慢慢了解她的脾气秉性和兴趣爱好,倾听她年轻时的经历,尽量多赞美她,鼓励她康复。“我们会让她回忆起她最好的时光,让她有做老师的感觉。”虞利亚说,后来据老人的子女说,每次洗完澡,老人的心情都特别好。

4.成为助浴师的这三年

在做助浴师之前,虞利亚开过十年的理发店,后来理发店的房间被改造成居家养老照料中心,她也顺势一脚踏进了养老护理行业。

虞利亚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小时候性格叛逆,那时候从来没有哄过奶奶,总是气她。”后来奶奶生病住院,虞利亚一直守在她身边,但因为有事要临时离开,结果第二天奶奶走了,这成了她最大的遗憾,“我最亲近的人,走的时候没在她身边,心中特别遗憾。”

成为助浴师后,虞利亚心中对老人有一份天然的亲近感,助浴工作中也寄托了对奶奶的情感,她希望更多老人知道,年轻人没有嫌弃他们,社会也没有把他们遗忘。

这份期待却并不容易实现。“我们算是最早做这行的,一开始很多人不看好我们,说起我们的职业,有些人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嘲笑。这也曾让我产生过怀疑,这份工作有没有意义,值不值得做。”虞利亚说。

面对同样的情况,罗祖英是靠丈夫的支持,才走过那一段灰暗时光。“当时我跟我老公说,给老奶奶洗澡还好,给老爷爷洗就特别别扭。我老公说,你就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就没事了。人都会老,我们也会老,以后我们也需要有人来服务。”罗祖英说,后来她的心里负担小了很多,慢慢地就适应了。

做助浴师三年,虞利亚逐渐感受到人们对这份职业的尊重,也开始从心里重新审视自己所从事的这份职业,“现在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政府部门认可我们了,老人接纳我们了,子女也觉得我们替他们尽孝了。”虞利亚说,“我觉得我们是有价值的,现在我可以大胆地说,我是一名助浴师。”




记者:张浩呈

编辑:王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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