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叶退回凉秋,又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仿佛从未有过的冷清。原来觉得岁月是温热的,只是看着一轮冷月,寒风似更凛冽了些。秃秃的枝桠零星挂着几片将落的枯叶,也在回望这一年的艰辛与不易,好在风雨都经历了,无所谓磅礴,也无所谓落寞。
昏黄的老街灯,照着行人深深浅浅的脚印,谁家的窗半掩,琴音悠悠穿透清冷的夜,袅袅散去。让人不觉感慨,今人何识古人心,匠意亦非故乾坤。
便是这样的夜晚,人们的目光常常刺破云霞,无限遐想,虽然夜黑如墨,但仍想看到星汉灿烂的样子。只是那一窗琴音,载着一窗年华,万顷烟波只能于心中浩瀚了。人心方寸间,纵有万里江山入胸来的豪迈,又有几人可以从容笑对天地间?!若要放下一生牵挂,该是要了断多载心弦的,许多尘烟覆盖下的难舍往事,又容得下几多的再回首?!
“玉马千秋散白云,荒台烟草最思君”。那么多的黄衣少年,已老于暮色,随着旧时的月光湮没在历史的楼阙里。我站在千年外的窗边,仿要看透风雪飘过的日子里,到底掩着何等的力量,让尘世任风搓挪。
也是在这样的冬寒里,一朝一朝的少年,纵马扬鞭在茫茫间,一人一马一天下。转眼,衣上雪,已成鬓上霜;转眼,朝在朝堂,暮已更代。岁月呀,数着鸿雁往来,穿过人间四季天的,无非是心间万般牵留,纸上点点陈墨,和老旧的长衣征袍。
少年从江南的诗词中走来,稳步兵甲中原,而又点将塞外,终其一生,青史上也只留下淡淡的一笔,人生的境况便在这寥寥的文字里。
可是,几行小字难成书啊!
谁又能记得,他孤身对酌万里黄沙的悲壮,是怎样的情景;谁又能记得,当清风吹起青袍,那时月下的他,又有着何种的心境。
当空对月,冷看几点星辰,山河如此远阔,又如此寂寞。琴可再抚,剑当重磨,又将如何,又能如何,你的山河已无我。只能看少年在烟尘滚滚里随风飘散罢了。
千古书卷里的笔墨冷漠而多情,只因“无我”而旁观,又因旁观而将己之情绪落于纸端。可是历史里的少年,不是于几处短笛声中便可怅抒襟怀书写的。一眼望尽覆满尘土的秦书清史,那时那景那情,仿是历历在目,只是,一念之间已遥远,一笔落下亦远隔重年;
只是,此去经年,千年外欲寄音书哪可闻。
史书可读,读其浩荡之气;古人可书,书其文质之度。若如此,古人和今人或可跨越时空而相知,亦如故人。而我,亦如几多的少年一般,也曾路过江南,走过塞外,于早春的烟雨里看柳色渐新,于飞雪漫天里看沙平四野,却远无他们的深邃和寥阔。
我曾写下,走过许多城,路过许多人,却始终没有遇见当初的人。而今,在冬夜,抬眸灯火映照的斑驳旧木窗,霜白如往常,终能把少年负手而立的清华身姿慢慢隐于时光。那些已不见的踪影,留给浪淘,任其沉浮,亦不必追其虚无,扫清心中的妄念,遗憾,还有迷惘失意,旦留清醒悟人生。
是故,一盏书灯独照,管他山雨又磅礴,管他孤烛又临风。
是故,半叶江舟漂流,任凭涛势若连山,任凭雪落舟难行。
(来源:校长Principal微信公众号,作者系民进中央教育委员会秘书长、《教育家》杂志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