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朔门古港遗址，为何出土“海量”龙泉青瓷？这是很多人好奇的问题。

如果用现代物流概念去解读，非常易懂——龙泉制造、温州发货，走海路往北上宁波，往南走泉州，发往中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国。可以说，宋元时期，温州就是当时包邮区发货的始发站、枢纽港。

千年之前，从温州刮起的海风，将龙泉青瓷吹向世界，在宋元外销瓷中一直占据绝对主导地位。温州与龙泉携手书写的这个传奇，将隋唐时期的“海上丝绸之路”，改写成宋元时期更为繁盛的“海上陶瓷之路”，瓷器替代丝绸出口成为主要货物，也使中国获得了“CHINA（瓷器之国）”的美称。

温州与龙泉直线距离150公里，当年的青瓷为何会从温州发货？温州、龙泉又有着什么特殊的渊源？

交通 同饮一江水

旧时，浙南地区流传一则民谣，讲述了瓯江沿岸的紧密联系——龙泉吐丽水，丽水灌青田，青田润温州，温州旺天下。

瓯江是浙江省第二大河，属山溪型河流。八百里瓯江，源自龙泉山间泉流，流至丽水，流经青田，到达温州，注入东海。

龙泉地处大山深处，陆路交通不便，瓷器又属于易碎品，如何运送到世界各地？一条瓯江，为上游的龙泉提供了良好的水路运输条件，可便捷地前往下游出海口的温州港。瓯江源头至东海的总落差为1080米，雨量充沛、水流湍急，为瓯江航道的船只提供了天然动力。但古时龙泉溪一度暗崖险滩众多，舟行崎岖、动辄破碎。北宋元祐年间开始，处州官民大规模疏浚治理河道险滩，水运交通得到极大改善。

考古专家发现，宋元时期烧制瓷器的窑厂大都依照地势建在瓯江两岸。可以想见，瓷器出窑后，完成搬运、装船后，通过船筏等工具顺流而下，就能到达温州港。

温州港自古就是一处天然良港。早在南朝永嘉郡守丘迟《永嘉郡教》中，温州就是“控带山海，利兼水陆，实东南之沃壤，一都之巨会”。《唐代航海图》显示，唐时温州与福州、台州等地已有水路相通，不仅通达国内港口城市，还有航线与日本、新罗相连。中日之间僧人、客商往来，常通过温州作为中转。南宋，温州社会经济发展达到鼎盛时期，温州设立了对外贸易的管理机构——市舶务，成为沿海对外海上贸易的重要港口。

龙泉青瓷通过温州港出海，往北通往毗邻的宁波港，往南通往泉州港，然后走向外洋。恰如一位学者描述的场景：“瓯江两岸，窑场林立，烟火相望，江上运瓷船舶来往如织，日夜繁忙。”

宋元海上陶瓷之路，是地处瓯江上下游的温州与龙泉，联袂演绎的一则传奇。

文化 同属瓯越故地

温州古为瓯地，汉时称东瓯，瓯江上、中游地区也是横跨秦汉之时的瓯越故地。龙泉历史上隶属处州（今丽水地区），同样受瓯越文化影响，新中国成立初期行政区划一度归属温州专区管辖。

龙泉也是东瓯国属地。西汉惠帝三年，驺摇封东海王，建都东瓯，世俗称东瓯王，当时东瓯国的地域相当于今温州、丽水、台州三地范围的整个浙南。西汉东瓯国经历过两次内迁，有学者认为，瓯江上游的最初居民是东瓯国人大迁徙时，不愿迁走避入腹地而留下的，龙泉最初的居民很可能是东瓯国人。

东晋太宁元年，永嘉建郡，下辖永宁、安固、横阳、松阳四县。同年置龙渊乡，属永嘉郡松阳县。龙渊乡因春秋欧冶子于此铸就三柄宝剑，其一称“龙渊”而得名，后避唐高祖李渊讳改为龙泉乡。

隋唐时期，温州与处州（又称括州）时分时合，直到唐武德五年建东嘉州才分开，各成一州。唐乾元二年，始置龙泉县，属浙江东道括州。

民国三年，浙江省下设道，原温处二道置瓯海道，辖温州、处州二府，道尹公署驻永嘉县。

新中国成立后，从1952年到1963年，龙泉隶属温州区专员公署管辖。

温州与龙泉文化渊源深厚，如南宋永嘉学派代表人物叶适祖籍龙泉，曾祖父一代迁居瑞安。叶适与两件龙泉青瓷国宝有关，一件是1940年温州慈山叶适墓出土南宋青釉墓志，现为温州博物馆镇馆之宝之一。古代墓志多用石材，以龙泉窑烧制的青瓷墓志极为罕见，著名古陶瓷专家陈万里称赞其“洵海内仅有之品，不独为龙泉窑器放一异彩也”。另一件“南宋龙泉窑滴舟”现为浙江省博物馆镇馆之宝，相传这种船的原型是叶适发明的。

渊源 瓯窑与龙泉窑

除了交通与文化，龙泉窑与温州的瓯窑，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龙泉窑是我国古代著名的窑口，烧造历史从宋至清绵延千余年，曾以梅子釉和粉青釉称绝于世，达到古代青瓷工艺巅峰。

瓯窑制瓷历史悠久，在我国陶瓷史上享有盛誉。“瓯”古时即指陶器。东汉时期，瓯窑已成功烧制青瓷，至晋代瓯窑制瓷技术已趋成熟，产品通过海路远销到江苏、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唐代陆羽《茶经》引晋杜毓《荈赋》：“器择陶拣，出自东瓯。”清景德镇人蓝浦《景德镇陶录》云：“瓯，越也。自晋已陶，其瓷青，当时著尚。”

浙江是中国青瓷的摇篮，早在唐代，杭州越窑、金华婺窑、温州瓯窑都能制造上等青瓷，并销售到中国各地。唐五代，瓯窑窑址密集分布于温州市郊西山、杨府山及楠溪江下游永嘉县境内的启灶、坦头、箬隆、黄田等地。北宋瓯窑制瓷业进入发展高峰，窑址众多、制作精湛，产品通过海运大量外销。

但此时，浙江青瓷生产中心也悄然发生变化，转移到以龙泉县为中心的地区。日本知名陶瓷学家三上次男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杭州南岸的越域、浙省中部、瓯江下游地区因长期烧制青瓷，好的泥土逐渐减少，再加上龙窑所用燃料皆是木材之缘故。”龙泉窑吸取瓯窑、越窑、婺州窑等窑场的制瓷技术与经验烧制青瓷，至南宋进入鼎盛时期。专家认为，当年应该有瓯窑工匠前往龙泉，参与瓷器的生产与经营。

南宋至元代，瓯窑渐趋衰落，大部分窑场转而生产具有龙泉窑风格的青瓷，主要分布在瓯江下游的永嘉和泰顺、文成的交界地带，形成相当规模的窑址密集区。目前已发现的龙泉青瓷窑址就有500多处，温州地区近百处，以永嘉县桥头镇最为集中，很多产品为适应外销需要而生产。温州渐渐从瓯窑生产地转为龙泉窑的销售集散中心，两地共同打造一条海上陶瓷之路。

2023年10月19日，国家文物局发布圣杯屿元代沉船的最新发掘成果。沉船遗址发掘出水文物标本约1.7万件，其中龙泉青瓷数量达到1.6万余件，为典型的外销贸易瓷。结合温州朔门古港的考古发现，推测该沉船可能是从温州港出海前往东南亚的民间贸易商船。专家认为，圣杯屿元代沉船发掘，让大众亲眼见证中国在元代晚期龙泉青瓷外销贸易和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盛景。

瓯江帆影。

华盖山上遥望东门永川路浦边码头。

龙泉窑青釉人物纹、花卉纹瓷片。

温州古港遗址瓷片堆积。

龙泉金村古码头遗址全景。

北宋晚期龙泉窑青釉篦划莲花折扇纹瓷碗。

温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南宋龙泉窑青瓷叶适墓志。

元代王振鹏《江山胜揽图》描绘的朔门港口场景。

温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温州通江达海，宋代已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城市。

浙江省博物馆镇馆之宝“滴舟”。

本版文图除署名外，均由温州三十六坊提供

来源：中国水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