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数西算”工程是落实“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重大战略工程，致力于实现我国东西部资源的优势互补以及数据的高效流通。在此背景下，为夯实大数据产业发展的算力底座，使大数据与数字技术持续赋能各行各业，同时助推区域协调发展，应以“东数西算”工程为依托，以数据中心为主要载体，加快推动产业布局优化。
“雁阵模式”的产业转移亟须优化
推动产业布局调整，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是新时代关乎我国经济发展全局的重要战略任务。当前，区域间经济发展存在明显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这不仅体现在东部沿海与中西部地区的发展梯度上，更在于“胡焕庸线”所揭示的人口与资源分布长期不均衡，以及南北部在经济结构、创新能力和生态环境保护等方面日益扩大的差异。为了缓解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经典思路是实现“雁阵模式”的产业转移，即通过引导生产活动逐渐从高梯度地区向低梯度地区转移，促进资本、技术和人才等生产要素向中西部地区流动，以实现这些地区的产业布局优化和经济发展。然而，这一模式在当前面临两方面困境。
一方面，东部地区集聚的负外部性日益凸显。改革开放以来，东部地区依靠地理位置、人才和技术积累等优势，吸引大量企业集聚，发展形成了许多具备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集群。但随着经济规模不断扩大，东部区域的资源环境负荷日渐上升，土地、能源等要素面临供给约束，集聚带来的负外部性日益凸显。这些负外部性主要表现为：一是土地要素成本不断上升，推高了生产与生活成本；二是人口与产业的集中引致了能源消耗大幅提升以及污染排放大幅增加，使得环境治理成本不断提升。这些集聚的负外部性不仅影响了本地区的可持续发展，也对企业的进一步集聚形成了阻碍作用。特别是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东部地区数据计算需求急剧膨胀，而高昂的电力成本加剧了算力需求与供给的不匹配，影响了数字经济的效率。
另一方面，中西部地区产业发展面临“低端锁定”风险。产业梯度转移的过程，多为产业链低端环节或落后环节的下沉，这可能导致中西部地区陷入低端产业的“锁定”，不仅阻碍了中西部地区产业转型升级，还可能促成所谓的“资源诅咒”效应。在这一背景下，中西部地区劳动力、人才和资本持续流出，导致新兴产业的发展面临人力、技术和资金供给的严重短缺，从而加剧了当地产业结构的单一化和脆弱性，产业空心化现象愈加明显。此外，随着人才和劳动力的流失，一些中西部城市呈现出“收缩型城市”的特征，城区人口规模和人口密度不断下降。这一变化不仅直接影响城市的经济活力和增长潜力，而且削弱了中西部的产业竞争力，凸显了地区间发展不平衡的问题。
数字经济生产范式重塑区域比较优势
在新经济地理学理论的视角下，聚集力和分散力的相互作用导致了经济活动的空间不均衡。一方面，东部地区凭借在市场规模、交通运输和人力资源等方面的比较优势，产生了持续的空间集聚力，吸引了高效率的企业迁移到东部地区进行布局。这些企业依托技术实力和较低成本，从广阔市场中获得高利润，推动了东部经济增长和技术创新，并催生显著的集聚效应。另一方面，东部地区企业大规模集聚也带来了激烈的市场竞争，由此形成了空间分散力，使得低效率企业选择迁移到劳动力成本较低、市场竞争不太激烈的中西部地区。因此，随着一体化的推进，产业布局将出现数量上的均等化，即更多的企业因分散力的作用由东部向中西部转移；但产业布局在质量上却会日益分化，因为产业转移主要表现为低效率企业以及边际产业从东部核心区迁至中西部，这反而可能加剧空间经济的不均衡状况。
然而，信息技术和大数据的广泛应用重塑了区域比较优势，进而对企业的区位选择产生了深远影响。其原因在于，随着数字化转型的深入，数据成为核心的生产要素，并伴随着对算力需求的急速上升。但是，东部地区的算力供给跟不上需求的增长，加之能源供给和环境条件存在瓶颈，算力成本不断上升，许多依赖大模型、大数据和高算力的科技企业在东部地区的聚集优势被削弱。对比东西部地区，西部地区的电力能源充裕，气候条件更适宜，这可以极大降低算力成本，使得西部在布局数据存储、数据加工等产业链环节方面更具比较优势。因此，随着数字经济生产方式的转变，数据产业的区域比较优势面临重构。西部地区的数字化要素生产优势为调整产业布局，进而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
“东数西算”工程为发挥区域比较优势、优化产业布局提供了新机遇。首先，“东数西算”工程通过国家政策引导，吸引东部企业将算力需求迁移到西部。这一过程有助于西部地区发展与数据中心相关联的产业链，从而进一步推动高端技术服务业的发展。其次，“东数西算”工程体现了绿色的发展模式，它既考虑到经济发展的需求，同时也充分重视环境保护和可持续性问题。该工程并不以牺牲西部地区的不可再生资源和破坏环境为代价，而是充分利用了西部地区的水能、太阳能和风能等可再生资源来推动经济发展。此外，西部数据中心依托高海拔、低温的自然环境而建设，降低了散热和能源消耗的成本，进一步提升了数据中心的运行效率。因此，“东数西算”工程的实施，以创新的产业转移模式，规避了资源丰富地区常陷入的“资源诅咒”困境，不仅有利于“双碳”目标的实现，还塑造了新的经济发展路径，为缩小区域间发展差距注入新动力。
“东数西算”工程的实施还体现了我国在全球科技竞争中的前瞻性战略布局。随着全球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数据已经成为重要的生产要素和战略资源。通过在西部地区建设大型数据中心，不仅可以充分利用当地能源、土地等资源禀赋优势，满足国内日益增长的算力需求，还可以为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提供高效的数字服务，提升中国在全球数字经济中的竞争力，这是其战略价值的重要体现。西部地区的数字产业集群可借助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力，推动区域数字互联互通和数字贸易发展，这有助于拓展我国数字产品和服务的海外市场，提升我国在全球数字经济版图中的影响力。同时，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演进，各国在科技创新、网络安全、数字治理等方面的合作需求将与日俱增。我国可借助出口数字服务这一契机，加深与共建国家和地区在数字经济领域的务实合作，共同应对数字发展带来的机遇与挑战。
算力建设促进产业布局优化
“东数西算”工程的实施为算力发展创造了新的机遇，同时也对计算服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为了巩固大数据产业的算力底座，当前需要完善算力基础设施，有序推进产业布局优化。
第一，完善算力基础设施。统一部署新一代数字基础设施，特别是以数据中心、智能计算中心为代表的算力基础设施，支持传统基础设施转型升级，同时超前部署覆盖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技术的创新型基础设施，优化全国范围内的算力资源分配。为了实现“双碳”目标，在规划数据中心建设时应坚持绿色发展理念，遵循节能降耗、减排减碳的原则，合理优化数据中心地理布局，以降低能源成本和环境压力。此外，还应充分利用市场机制，鼓励数据中心使用可再生能源，促使数据中心实现更低的碳排放。
第二，打造各区域分工协作、优势互补的大国数字产业链。东部地区应依托人才优势和良好的创新生态，培育发展先进算力产业链，努力突破“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着重提升算力的时效性，以赋能人工智能、高端制造、生物科技等领域。同时，注重节能低碳技术的开发利用，助力发展绿色产业链。而资源相对丰富的西部地区，可以承接算力消耗较大但对时效性要求不高的后端数据处理和储存业务。通过建设大型数据中心，积极布局云服务、大数据存储等产业链，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借力“东数西算”工程，东部通过高效、节能的数据中心推动数据产业高端化，西部则利用成本优势推动产业规模化。双方形成差异化的竞争与合作格局，共同推进数据产业的均衡与可持续发展。
第三，以算力枢纽节点建设为引领，推动配套产业与人才向中西部算力枢纽节点集聚。中西部地区要抓住“东数西算”的历史机遇，在具备条件的城市规划建设高标准工业园区，积极布局与数据产业紧密相关的上下游产业链，如电力、交通、物流等配套产业，加大对前沿技术人才的引进力度。通过产业园区建设和相关产业链条延伸，可以在中西部形成具有核心竞争力的数字经济集群。这既可以带动传统产业的数字化升级，也可以孕育新兴的数字经济生态，对促进中西部地区的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系南京大学长江三角洲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4年6月18日第2914期
作者：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