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文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助理教授）

来源：《青年记者》2023年第5期

新信息生态失序

与新闻回避的产生

新闻回避现象是新信息生态失序下的一种产物。何为新信息生态？新信息生态是数字技术建构的信息生态。新信息生态不同于传统信息生态下信息、人、技术、环境等的结构功能关系，表现为数字生成内容、用户、数字化信息技术和数字传播环境等新的结构与功能互构的关系系统。数字技术作为活的元素不断创新，公众用户主体参与信息生产与传播、4G至5G通信技术更新迭代、大数据、人工智能传播、万物互联技术等创生推进，这一新的信息生态系统与结构依然在生成之中，尚未定型。新信息生态之所以为“新”，正是由于数字技术演化到智能技术并迭代进化、媒介融合的深度拓展，新闻生产由职业生产者的特权和专业机构的垄断转变为泛向化、网络化的多元主体信息生态。

现有文献大多是从负面角度去认识新信息生态，将信息生态的信息过载、信息失序、舆论极化等界定为新信息生态的特征。[1]学界从多方面关注新闻回避现象，其中有从新闻消费心理进行分析的研究，如李彪等对新闻倦怠的量化研究表明，新闻的重要性在年轻群体心中比较有限，他们通过停止使用、停止阅读等方式缓解自身倦怠。[2]常江等从数字媒介技术生态进行考察，认为用户和数字新闻生态的互动形成新闻回避。[3]

新闻回避是新信息生态失序、新闻供给与消费失衡的表象和征候。新闻用户在新信息生态下的自我防御机制加剧了人们对新信息生态的负向认知。新信息生态中的数字新闻传播机能提供了用户主体生产新闻的权利，因而新闻回避的现象不只是传统新闻生产构成单一性因素导致的结果，也就是说，它不是由传统新闻机制所导致，而是包括新闻用户在内的所有信息生产主体所共同决定的一种新信息生态。某种意义上说，是消费决定了生产；广泛的用户新闻消费决定了新信息生态中的新闻生产格局。

供需失衡：

新闻回避产生的根本原因

（一）新信息生态下的新闻传播两大内生矛盾。一是“生产即传播”。当下，有些涉及公共利益的新闻事件发布的源头未能掌握在主流媒体手中，突发事件由“自媒体”首发，公众在质疑与求证之间，出现了核心信息供给不及时的时间间距效应。“滞后”的真相被质疑，失去第一时间“首因效应”传播价值的新闻，在继后的用户新闻消费中被回避。新信息生态中的核心信息供给时间间距效应，是仅仅靠传播技术的创新所难以解决的。主流媒体经过了近十年的媒介融合发展历程，进入“四全”媒体阶段，算法推送、全域新闻生产、智能传播技术武装，新闻生产供给能力大大提升，基本实现了个性化、精准化传播。面对由新闻回避带来的无效传播，虽然学界努力回应，从内容生产角度提出诸如情感传播、共情传播、传播语态创新等策略，但应对用户“选择性接收”、圈层传播、信息茧房、群体极化等复杂环境仍为不易。

二是传播主体多元、信息传播无处不在。社交媒体“圈群传播”、UGC、PGC与OGC同在，AIGC（AI-Generated Content，即人工智能生成内容）也开始大显身手。主流媒体的新闻生产与供给力略显不足，在如汪洋大海的信息消费中，受众的注意力资源趋于碎片化，主流媒体的新闻生产如同盐粒撒入海中，被嘈杂的信息瞬间裹卷。新信息生态中的重要角色主体——网络信息平台并不生产新闻，而是聚合新闻信息。新闻是平台招揽用户的入口和界面，平台追求新闻背后的流量价值。与主流媒体的新闻生产者不同，平台较少关心社会问题和公共利益，更多时候，有流量的新闻才有“价值”。平台助推新闻消费需求导向和情感导向，其间众声喧哗，信息混杂了事实、情感与意见，公众对新闻业的信任被反转新闻和后真相消耗。网络信息平台既是新信息生态的助力者，也成为“生态恶化的受益者”。[5]尽管媒体深度融合进入“四全”媒体阶段，新闻生产优质内容不足仍然是主要矛盾。这导致了新闻用户远离主流媒体新闻生产的公共性价值。

（二）“负效的供给”与“能动的消费”。从新闻信息生产供给起点即新闻源上分析，新闻回避现象的出现不无缘由。第一，公共信息从过去单一的主流媒体发布，变成了公共信息源直接发布或与主流媒体共同发布。第二，突发事件由过去信息当事人或见证者告知媒体记者采访报道，变成了公众即拍即发、直接传播，新闻生产者的独家优势不再。第三，过去主流媒体不传播或少传播的家长里短的社会信息，而今被“自媒体”、用户朋友圈或微信群“圈-群传播”，解构了主流媒体新闻信息供给的垄断，稀释了主流媒体传播力。第四，低效的新闻信息供给，会议新闻、工作报道、程式新闻等的新闻改革仍在路上；有的新闻机构片面理解“80/20法则”，将重要资源和精力放在了新闻奖项等重头大戏上，忽略了日常新闻供给的质量，新闻同质化和信息过载带来了新闻传播的低效、失效。“无效即是负效”，新闻源上出现了“富饶的贫困”。

新闻回避现象正是新闻生产供给与新闻消费的过程性产物。新信息生态下，新闻消费的便捷简易与新闻供给“富饶的贫困”并呈，互为影响；低效甚至无效的新闻供给，其结果是用户对新闻的回避。用户在注意力消费中回避新闻，新闻被自制短视频、娱乐化社交等替代，凸显“能动的新闻消费者”[4]特征。第5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6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达9.62亿，网络新闻用户7.88亿，网络新闻用户只是短视频用户的81.9%。在世界互联网发展半个多世纪、中国接入国际互联网即将40年之时，用户新闻生产与消费相互作用。用户新闻消费与社交需求一体两面，5G通信支持下的视频消费与网络直播调动了社会生产方式的改变；用户新闻消费的能动性促进社交需求融入注意力消费之中。种种因素加剧了新闻消费与供给的紧张关系。

促变转型：

重构健康而平衡的新信息生态

新闻回避现象表征着新闻业连接公众、凝聚共识、塑造公共文化等的影响力削减。理想的新信息生态是新闻供给与需求关系健康而平衡的生态，在这种生态中，新闻媒体能够凸显其核心职能，通过有效收集、过滤、解释和传播信息，“帮助那些被信息淹没的人理解信息，帮助人们将信息转化为理解世界所需的知识”[6]。要保持新闻媒体的信息解释者角色、权威性乃至不可或缺性，新闻回避无疑成为加速新闻业革新步伐、促进新闻业更好地应对复杂传播环境变化的驱动力。

（一）量质并举，优化供需关系。从信息供给与消费方面看，新信息生态的一个直接矛盾是信息消费需求的激增和多样信息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在新信息生态下看似难以克服，实则是流动不居的新闻供给结构中的固有现象。用户回避新闻，并非真的不需要新闻；着眼于信息源头及新闻质量层次，优化供需关系，才是根本。主流媒体要进一步提升新闻触达，除了强化媒体深度融合，更要在新闻内容供给侧优化新闻供给，提高新闻效能，以高质量新闻内容提升思想高度、增强传播力度、保持新闻鲜度、提高用户黏度。

（二）沟通共享，拓宽生态边界。新闻回避的背后有一个矛盾现象，即用户一方面对被动接触的新闻表现出倦怠，另一方面对所关注的新闻事件倾情发表评论。不同立场的观点呈现在评论区，“评论比新闻更精彩”，不仅是实在的新闻感受，更是真实的新闻传播现象。因此，要建构关涉公共政策与公众核心利益的信息由公共机构发布、主流媒体评论引导、公众意见反馈的新闻信息再生产的新机制。在信息海洋中，富有思想价值的高质量评论输送的意见信息，是主流媒体与公众的交流对话与协商沟通，能够让公众的理性更多一些。信息的沟通与观点的共享在开放的新信息生态中，可以穿透“信息茧房”、刺破“信息气泡”，挤压舆情极化空间。

（三）强化治理，助力信息破茧。平台作为新闻聚合传播者，在聚合传播新闻的同时剥夺了传统新闻媒体与公众的接触界面，媒体与受众的新闻消费行为成为平台获取流量的中介和入口。机器先审、人工后审的审核流程成为平台型媒体的算法机制，挑战了传统的新闻价值观。因此，平台应加强算法的价值导向控制与把关，规制算法审核，防止算法推荐通过技术手段构建“信息茧房”。从“标题党”乱象治理到价值主导算法、直播账号关闭，是社会治理对平台治理的具体行动，并将继续。

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金文恺.促变新闻业：新信息生态视域下的新闻回避现象[J].青年记者,2023(05):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