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 马青

5月2日，四川成都。

一女子发布视频称，当天其独自乘坐高铁，在其后排坐了5个人，其中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孩子一直在玩游戏，其间多次撞击其所坐椅背。该女子称，由于无法忍耐而回头制止。其制止孩子的行为引起孩子家长不满，双方因此起了争执。

争执中，孩子家长扇了该女子一巴掌，该女子也进行了还击。最终，警方认定双方构成“互殴”，对被打后还手的女子处以200元行政处罚，对孩子家长处以500元行政处罚。5月7日，该女子在社交媒体发文称，其坚持不和解，目前她正提起行政复议。

处罚结果公布后，立刻引起广大网友热议。不少网友表示，对处罚结果不能理解：被打不能还手？还手就是互殴？被人欺负了也要受罚？

有人开玩笑说，年轻人还是拉不下脸来啊，正确的被打姿势是立刻倒地不起，然后“喜提”免费整套全身体检。也有人正经普法说，正确的被打姿势是立刻报警，而不是还手，一旦还手，有理也变成无理，会被认定为互殴。

那怎么才不算互殴呢？有人说，对方打了你之后就停下了，你得克制，不要还手。如果对方不依不饶继续追打你，这个时候再还手就有了制止对方的理由，并且还手适度，才有可能被视为正当防卫。

简单地说，动机、时机、适度都是判定是正当防卫还是互殴的因素。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呢？因为法律用来定纷止争的，既是维护个人权利，也是维护社会秩序，如果我们不考虑具体情形，单纯认为被打还手才是正义，那么可以想见，这种导向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冲突双方更加不会克制，毕竟每个人都会认定自己是正义的，对方是理亏的，自己是防卫，对方是施暴，这么一来，冲突就容易加剧。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把正当防卫和互殴的边界定义清楚的缘故——防卫是制止暴力，互殴是鼓励暴力。

问题在于，这道边界在具体事实面前，会有模糊性。动机是制止对方的殴打，还是具有报复性冲动？在那一刹那，恐怕当事者自己都不见得说得清，从人性的角度说，恐惧、愤怒是交织在一起的，自我保护与报复还击都是本能。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关注这个案件，高铁纷争是常见的事，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事件主角。

很长一段时间，公安机关在判定防卫还是互殴时的确比较简单，“还手即互殴”成了最容易界定的标准。但这种判定标准已经被认为存在误区。

比如，泉城公安法律微课堂中，关于公安部门处理治安案件时如何正确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内容，其中提到几个原则：

1、坚持主客观相统一原则。

（1）案发起因，对引发矛盾是否存在过错；

（2）是否先动手，对冲突升级是否有过错，导致冲突升级；

（3）是否采用明显不相当的暴力进行回应；

（4）是否使用管制刀具或者其他足以致人死伤的凶器；

（5）是否纠集他人参与打斗等。

2、坚持“一般人”的立场原则。即还原到防卫人所处的具体情境，设身处地思考“一般人在此种情况下会如何处理”，理清案件发生的来龙去脉和是非曲直。

3、避开两个判断误区

（1）“先动手是不法侵害，后动手是正当防卫的观念”，这种观点过于片面、武断。

（2）“还手即互殴的观念”。公安部发布的《关于依法妥善办理轻伤害案件的指导意见》规定：因琐事发生争执，双方均不能保持克制而引发打斗，对于有过错的一方先动手且手段明显过激，或者一方先动手，在对方努力避免冲突的情况下仍继续侵害的，还击一方的行为一般应当认定为防卫行为。

从理论再回到实际。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视频为证，还有全程旁观的东北大哥。他在仗义执言时说了一段话：“是孩子爸爸先骂的人，女孩儿开始没骂人，不能你骂完人了不给别人还嘴，人家骂了你就打人，是你娃吵到别人，别人才会说你娃。你骂人不许别人骂，你打人不许别人还手，你录人家视频，别人录你，你就摔人家手机，哪有你这样的？你不能你带小孩你就全有理吧。”东北大哥的话在车厢里赢得了其他乘客的掌声。他代表的是最朴素的正义观：万事有因果。事件的起因是家长一方造成的，冲突的每一步升级也都是家长一方的原因。

正因如此，当地警方以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处理，就给人强烈的不安：受欺负的一方必须是完美的，否则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冷静下来想，女孩还手肯定是不理智、不妥当的，但还原到那一刻，我们就和东北大哥一样，对她的还手充满理解和同情。执法者当然要讲法，但法律的内核也应该在情理之中，她的行为最多就是批评教育，上升到“互殴”的定性加以行政处罚，确实让人意外。

女孩坚持行政复议，是相信法律会给她说法，我们也需要法律给大家一个说法：被打还手就一定是互殴吗？